禪修實驗室
念定相長  木口子
 
  葛印加導師在他所著的那本《生命的藝術》一書中提到:「念力」和「定力」好比牛車的一對車輪;也好比鳥兒的一對翅膀。它們要互相平衡,才可以令牛車向前行駛;和令小鳥向前飛翔。否則它們只會原地打轉而已。今期本文希望探討一下,「念力」和「定力」的平衡與應用的問題。

  「觀呼吸」的修習,包含了兩種力的訓練。安住於呼吸,其心不受妄念的動搖,便能長養「定力」。覺知呼吸是「出息」還是「入息」,又更能覺知心中「妄念」等的生起,是「念力」的長養。

  如果將「定」提供的功能比喻作是在房子中的樑柱;那「念」在應用中所提供的功能便像是攝錄機的錄影功能了。勉強要為念力和定力的平衡,來模擬一個象徵?大海中的燈塔或可以算是了。因為燈塔既不會被海浪沖翻;而又有探射照明的功能。

  對於沒有佛法的「正見」的人來說,「念」和「定」都並非他們可企及的工具。他們兩者皆無,通常他們的內心只有被習氣支配。大部分時候,唯有讓自己的性向和命運交纏,開展出一個隨波逐流的人生。

  「念」高於「定」者,其成因有很多。可以是行者本身的性向偏執,傾向思慮較多。又或是在經歷特定的修行歷程,他開始修「觀呼吸」少了,修「觀心念」較多。又或可以是他經歷人生階段的改變,他的責任越來越多;生活環境越來越複雜等。

  如某些行者,少年時候非常之容易入定。但年紀越大,閱歷漸增,他們比少年的時候想得多了。他們知道有很多事需要做和可以做。又知道通常事情越是遲解決,所付代價越大,所以變得越來越多事情值得他的關注。他們亦知道,隨著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越重,週圍開始有很多人,看著他的言行。他更知道,需要花越來越多時間處理人與人之間的問題。簡單來說,他是成熟了,他的心不能再單純了。

  但心雖沒有「定」的扶持,「念」還是在的。如葛印加導師所言,念強定弱的心或是會比普通人多麻煩的。因心在這種「念多定少」的情況下,可能是敏感但又難於對「境」放下的。

  你會覺知很多東西,主要是念頭和感受。心很重,空間又很小。像一間每天都川流不息地有訪客到訪的斗室一般,有種擠迫感覺。你想安住下來,但又不能;念頭和感受產生的牽引力,比放下的力量大得多。

  如果你的心太敏感,它會像放大鏡一樣運作。小事會化大;但又令你看不清全局。

  例如你早晨在床上醒來,你不想上班的微細情緒,會給放得很大。在公車裡,你在擠迫的車廂中,對於周邊乘客的壓迫會十二分地不耐煩。在公司裡,你會疑神疑鬼,同事上司的一句說話、一個表情,也會被這個過度敏感的心,拿去作故事的主題。

  長此下去,身體也許會出現癥狀。晚上你會睡不著,早上很早醒來,整天也覺沒精打采。吃飯速度極快,十來分鐘可以吃完一頓午飯。一邊吃,一邊還有很多念頭在腦中打轉。因消化不良而導致濃烈的口氣,用多少漱口水也是清除不了的。

  其實心是一把雙面刃。利用得當,它是很有力量的。不懂得利用的話,絕對可以傷及自己。不懂得運用定力,而過度地去思維或作出反應,便好比用一把磨得鋒利的寶劍去到處亂砍。就算不刺傷自己,用砍鐵如泥的寶劍去斬柴、去劈石,也是愚不可及的。

  念頭是無限的。心的力量雖大,但不約制它的活動,它始終是會力疲的。一旦己心無力,便會追隨習氣。這樣的話提升心靈質素便困難了。

  對治這個問題的方法,唯有是再加強「定」的訓練。在坐禪中將「正念」分辨了知的功能減低;將它「放下」和「返回所緣境」的功能加強。

  無論在坐禪中或日常生活中,「正念」是要負責發揮警惕和守護的功能的。要盡量訓練自己不去對念頭生起過大的反應。行者所要做的只是將念頭放下,並返回所緣境。

  在坐禪中,行者可以安住在呼吸中。而在日常生活中,則或可選擇盡量過少欲少事的生活,習慣培養安住在平靜的心境。這個心境便是新的「基地」,便是日常「正念」要返回的基地。一旦進入基地,便可以嘗試安住下來,以此代替在坐禪中「呼吸」那個舊的所緣境。一旦念頭、感覺或欲望生起,不需要對此種種生起分辨心。也不要探究、分析、反應或試圖處理它們,只要「放下」並「返回基地」便可了。

  如是者不斷持續修習,心的空間便會越來越大。能夠干擾你的事情便會減少。你會自動放下,放下一些無用的活動。這些活動包括:無意義的消遣;過份的恐懼;多餘的盤算;對外界的威脅過度的反擊和無謂的防衛心理……。這份「快放下」的清單是沒有完盡的。簡單來說,便是希望做到「回應」而並非「反應」的境界。

  這亦是說,心的「定」和「念」兩種「力」漸漸平衡了。心可以自由控制自己。該用力的時候,便用力。該返回基地的時候,你便知道要返回了,因為你會知道,這時候過多的思維和反應只是會帶來苦吧了。

  這種平衡狀態,是很適合在家居士的。小則可以助己;大則可以助人。太多責任,太多變遷和太多死線(Deadlines),永遠會使人過度反應。在龐大的壓力下,只有禪修者可以「回應」而不「反應」。何時用力;何時收力。什麼事要著力;什麼事要不著力。何時將「正念」放到無限大,眼觀四方;何時把它收細到針頭般細,而只是安住在一個所緣境上。這些通通是藝術。而禪修者便是這方面的藝術家了。這門藝術你玩得到家的時候,心便有超大的空間。當心力綽綽有餘的時候,或可以選擇助人了。

  總括以上所說,「無念」也「無定」是一種心境;「有念」但「定弱」又是一種心境;「念」和「定」平衡又是一種心境。那麼「定超強」而「無念」呢?

  這便是「嘆世界」的時候了(最少在開始還有新鮮感時是如此)。在深定中,只剩下身心。外間一切開始縮細而漸漸離你而去。你自己成為一個自足的個體。你對外界不感興趣;而你自己安住在內也十分樂在其中。你像是一個絕對的、平靜的、也不會動搖的存在。

  你照照鏡子,面部油光立立。飲食和睡眠等生理所需均十分有節制。你自知自己有一個很有效率的生理系統。你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否像瑜伽高手般的健康呢?

  但這雖然很好,也只是一個階段。你不能在定中,龜縮不出。你始終要進入生活。在「世間」打滾的後果,幾乎必然是導致定力的下降。

  就讓深定成為美好的回憶吧﹗在世間你還有念力啊。但單純的念力並不能夠解決世間的滋擾?你不是為樂所溺;便是為苦所困。你需要提升定力到一定的水平。但因為生活迫人,這水平不可能太高。

  但也不能因為在世間而完全忽視「定」。可通過簡化生活去達到對心一定的約制。如減少嗜好;解決長期的矛盾;加強一點禪坐。如果坐禪不能大大加強的話,只加強一點也好。

  孤立無援的「念」,有「定」這個好幫手加盟後,心便可以學習在世間瀟灑地過活了。如果有幸到達這境界的話,或者心不會再迷失在這世間。

  如果行者非但沒有迷失在這世間,反而因如實地觀察世間,而得到了最終的解脫。這類證得究境智慧的行者,確是證得「念定相長」的最高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