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修實驗室
功力  木口子
 
  國術界有一句廣為人知的說話。它便是:「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這句話裡頭有提到「拳」,也有提到「功」。「拳」或可解作「套拳」,亦即「套路」或「拳術」的意思。而「功」亦可解作「功力」或「內力」一類。又或是說,「拳」是比較偏重技術性方面的,而「功」是較為偏重於「基礎」或「核心力量」的。

  其實不只武術,好像唱戲、書法和烹飪等等,均需要有其技術和功力兩種範疇的發展。以修習者各別性向所薰,有些人會比較喜歡鑽研技術;而有些人就會比較喜歡累積功力。

  筆者個人覺得南傳佛法是比較著重實踐性的,故此相對於北傳或藏傳佛法,它在純理論亦即是「練拳」方面,是比較少「花招」的。

  一般初學者,了解清楚「三相」、「四聖諦」和「八正道」等,基本上已具備了足夠的理論基礎。他的「套拳」已經學齊。那麼「功力」怎麼練呢?當然是在通過修習「出入息念」,來培養「正念」的功力啦!行者「正念」的強弱,便決定了其功力的強弱。功力強者,很多南傳佛法的工具,便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派上用場。「阿含經」中說「正念」是「唯一的方法」,或者便是這個意思了。沒有「功力」;便只會有「花拳繡腿」。

  但「功力」的累積,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它是一分一毫,經年累月地長養回來的。這很需要一種中國舊社會裡,勤樸農民又或工人做「學師仔」的心態。

  舊社會的「學師仔」,師父會在經過一段長時間後,只會教他一招。這招通常簡單不過,如學「紮馬」功夫。師父演練「四平大馬」一遍,做徒弟的便依樣葫蘆;如是者,一炷香兩炷香的時間,或一年兩年的時間長期地紮下去。但如是者下盤的功夫便出來了。這便是「功力」,它只是毅力加上時間,其中花巧的地方並不多。

  但如果上述那個徒弟,開始去研究紮馬有什麼用;又或者師父之後會教什麼招式等,他便多數不會專心紮馬。不是說研探不好,而是說,人一般皆是好逸惡勞的。當一到要下苦功的關頭,一個人的毅力便會受到莫大考驗。始終,東看看、西想想,多數是來得更有趣味性的。

  「正念」的培養亦是一樣,有誰想盤腿坐著,像木頭一般地擱著呢?故此逐漸地禪修這門「功夫」,便會像很多其他東方修養一樣,在現代快餐文化的衝擊底下,終歸註定是要沒落的。

  但有兩種方便——「正信」和「正精進」可以對治這個問題。「正信」在此處筆者並不打算作宗教性及信仰性的解釋。它只是平實地解作對修行方法的信心。這信心只是簡單而實在地,建基於一個行者對修習「出入息念」,能夠增強「正念」力充滿信心而已。這種信心並非盲信,而是通過親身體驗,再加上自己的眼光和識見,去肯定這方法是行的。這種行者此後不再左思右想,東張西望;他只會勇往直前。

  「正精進」是毅力的表現。「出入息念」的成效,行者自己可能半年或一年,才會感受得到;身邊的,例如家人,也就可能要數年後才察覺到你的進步;若要在人群中放射出清淨自在的氣質,也就需要更久了。

  有時候,精進幾星期或甚至幾個月,其實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故此打好修行的基礎,對行者十分重要。這基礎如果是堅實的,行者便會有萬里長征般的心理準備。他會把每天禪修當成生活的一部分。行者良好的修行基礎(信心、決心和毅力),比其他任何東西也重要。

  如果有良好的修行基礎,就算行者沒有認識很多大德;沒有跑遍世上的大道場;也沒有參加很多大典禮,也是行的。因為修行只是在你的心裡;其他一切皆是外相而已。

  當然,很多人很快便會開始感到沉悶。尤其是當成果不在幾星期或甚至幾個月中出現時,很多人都會選擇放棄。

  在不至於徹底放棄的人群中,又會有一部分人選擇「假修行」。這「假修行」是什麼呢?說穿了很簡單,其實就是「練拳;但不會去練功」。例如看看佛書;跑跑道場;和同修去玄談一下佛理。這些是沒有問題的。但要他們長養「正念」,甚至去對治自己的習氣,他們是決「不會」為之的。

  但就算有「正信」加上「正精進」,還是有一關要過的。筆者假設有一個行者,他具備了所有優越條件;他充份掌握教理;他有齊主要禪修體驗;他也有時間和環境去作密集禪修。在到了最後關頭,他也多數是會被卡著一陣子的。

  「阿姜查」有一個十分好的譬喻。他大意說:有一個人在此岸住。此岸邊有一道河。他生起一念:此河的彼岸境像如何呢?何不游出去看看呢?自此他便生起渡河的念頭。他開始在岸邊學游泳。當泳術漸精,他便開始向深水處游開去了。如是者此人來回往返,愈游愈遠,逐漸地他開始見到彼岸了。這驚鴻一瞥,真是令他眼界大開。他自此之後即知道天外有天,亦感自己所住此岸的不是。

  但他體力不繼,他並非佛陀,他不可以在「菩提樹」下的一坐中開悟。所以他退了回此岸。自此之後,他不時渡河,但在多番嘗試後,他知道以其體力,暫時是游到不了彼岸的。

  漸漸,他的心便淡了。他甚少出海了;最後他便索性不再游出去了。他便是這樣地被卡住了。他回復以往在此岸生活。

  但他這樣地生活,只是行屍走肉。他一直末能忘懷彼岸的種種好處。雖然他會游泳,亦知道方向,但他知道距離遙遠,要和怒海激鬥是要很大勇氣和體力的。在一番猶豫之後,他便暫時按兵不動了。他有「練拳」,但自知不夠「功力」。

  如是者再過了良久良久,不知道是半年、五年又或是十年後,他再毅然下定了決心。他要「練功」了。他早晚在沙灘上慢跑,又勤做「掌上壓」。更收集車內胎作水泡;將欠債還清;又把心愛物品轉送給挈友。他決定,和所有在此岸上他愛著的一切道別。最後,他在安頓好母親和家人後,在一個潮退的晚上,帶齊裝備下水游去了。

  他回頭望向此岸,熱淚盈眶。他知道是最後一眼,他要對它道別了。在想到此岸是如此熟悉和親切的時候,他點有猶豫,但「正信」令他知道,游到彼岸是唯一的出路。

  一咬牙關,他便對準彼岸進發了。其實他的泳術已經十分精湛,問題是在耐力。這是一場考驗「功力」的馬拉松賽事。

  他也很清楚,除了耐力以外,放鬆也很重要。過分急於求成,無必要的虛耗體力,也正是中了欲速不達的毛病。

  又有時遇上風浪,他被打翻了。稍事休息後,便再重整上路……

  他便是這樣,自己一個人獨自奮鬥。沿途不斷把問題解決。他很知道這次並非在海岸邊戲水,十八般武藝也得要拿出來。不過好在游泳也只是划水、換氣、再划水。動作並不複雜,他自覺自己十分精於此道呢!

  他當然亦有萌退意的時候,但回頭看此岸,已日漸縮小,現在已不是退轉的時候了。自忖,還是本著「正信」與「正精進」的精神幹到底吧了。

  這種種,全皆建基於他非但「練拳」,更著重「練功」!

  「正信」激起決心;「正精進」令功力累積。深厚的功力加上解脫的決心,便能令行者渡到彼岸了。這只不過是「五力」中的頭兩項。故請行者切勿忽略這種看以不夠「玄」的道理。

  平實的南傳佛理,要有「功力」支持,才會有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