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指南針

味患離  三德大頭菜

 

佛光電子大藏經 阿含藏
《雜阿含經》卷第八
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羅譯
二一 一:二○九經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毘舍離耆婆拘摩羅藥師菴羅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觸入處。云何為六?眼觸入處,耳、鼻、舌、身、意觸入處。沙門、婆羅門於此六觸入處集、滅、味、患、離不如實知,當知是沙門、婆羅門去我法、律遠,如虛空與地。」

  時,有異比丘從坐起,整衣服,為佛作禮,合掌白佛言:「我具足如實知此六觸入處集、滅、味、患、離。」

  佛告比丘:「我今問汝,汝隨問答我。比丘!汝見眼觸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

  答言:「不也,世尊!」

  佛告比丘:「善哉!善哉!於此眼觸入處非我、非異我、不相在,如實知見者,不起諸漏、心不染著、心得解脫,是名初觸入處已斷、已知,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於未來法永不復起,所謂眼識及色。汝見耳、鼻、舌、身、意觸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

  答言:「不也,世尊!」

  佛告比丘:「善哉!善哉!於耳、鼻、舌、身、意觸入處非我、非異我、不相在,作如是如實知見者,不起諸漏,心不染著、心得解脫,是名比丘六觸入處已斷、已知,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於未來世欲不復生,所謂意識法。」

  佛說此經己,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 * *  * * * * * * * * * * * *
 
  學佛之初期,筆者感到世間「五欲」是如此的令人眷戀;欲望的力量是如此強大。而世俗人對世間欲望汲汲追求,大都無力出離。這「五欲」的「味」是十分實在和強大的。但如上引阿含藏《雜阿含經》卷第八二一一:二○九經般,把與「味」相對的「患」與較抽象的「離」合在一起來開示,便變得不好懂了。

  及後看到菩提比丘所著的《八正道》一書,文中所寫的便比較易理解了:

  ……故此所生起的問題便是怎樣去打破欲望的鐐銬。佛陀並沒有提供「壓抑」作為解決之道──以一個充滿著恐懼和不情願的心試圖去驅走欲望。這策略並沒有解決問題,只是單純地將欲望壓下去,而它繼續蓬勃發展。佛陀是用「理解」作為工具,去把心從欲望中解脫出來。真正的捨棄並不是一種把自己內裡仍然珍愛的東西強行放棄的事情,反而是改變我們看待事物的觀點,從而令它們無法再結縛我們。當我們明白欲望的性質,當我們以高度專注力去分析它們,欲望自然會自動脫落,而無須任何掙扎。(註一)

  菩提比丘這番話十分好懂。這也可說是「味、患、離」精神的注腳。「理解」而非「壓抑」;又如實觀看事物本質,而非強行將所「珍愛」的放棄。這是在宗教史上對治欲望破天荒的法門。

  假如強迫自己放下「色」等「六欲」,這便非佛法根本的工具。「味、患、離」是看待欲望的新角度。通過如實觀照,親證到的真像,會使心自然產生「離」。亦即是先看透,而後自然地從欲望中釋放出來。

  大家共有的經驗是,汲汲於追求欲望的滿足,是正常不過的。因欲望有「味」。壓抑欲望在傳統道德和宗教,也是正常不過的。因先賢發覺「縱欲」會有「患」。

  因歷史,宗教等因素,「縱欲」的定義古今中外有別。打壓欲望的力度和範圍,便如「鐘擺」般,搖擺不定。兩極化的事例屢見不鮮,如歐洲宗教極權時代的黑暗,和「嬉皮士」年代的放縱生活等。

  「縱欲」是放逸的,因官能刺激主宰一切。中國古人所謂「流而忘返,而不知節」。禁欲是緊縛的,因追求官能滿足,是人基本需要。強行壓制,便有如「壓力煲」一樣,爆炸是早晚的問題。

  沉於「味」與「患」皆不是「中道」,因心遊走於放逸與緊縛兩個極端之中,真理便被淹埋了。

  這「中道」其實就是「離」。禪修「高手」既接受「味」也接受「患」;既不打壓「味」;也不打壓「患」。但我們也不應放縱「味」和「患」。佛陀教導我們「味」與「患」皆是一樣的。它們同樣地,都是處於極端。

  行者執於「味」,去做一個嬉皮士會不「究竟」;執於「患」,去做一個「衛道之士」也還是不「究竟」。因這兩極端還會引致「苦」。只有超越於二者之上,提升到「離」的境界,苦因才會消除。

  這種「離」絕對並非「中間派」或「牆頭草」。愚痴的人會說:我封閉「六根」,既不感受觀感之樂;又或我選擇另一極端,採取「及時行樂」主義,便成就了「離」囉﹗

  這完全錯誤。相反,成就「離」,更加須要徹底地去了解「味」與「患」這兩個極端。官能享樂是什麼一回事?節欲苦行是什麼一回事?行者更加要以「戒律」提升道德修養和心靈質素。

  這個「離」字,要求「中道」。根本上是要我們不執著於放逸和緊縛這兩種極端的一個「中道」。

  但人是一種喜歡執著於兩邊的動物。要「離」便要依賴禪修去提升「正念」,這是空談理論所不能成就的。

  眾生的性向,並不一樣。既可為「患」所困;又易為「味」所縛。

  如筆者常執著於事情的所謂最佳決定。可能性格比較喜歡分析吧,很多事情有數個決定,其實任擇其一也可,但我偏要強加計算量度。我慣於緊縛,這令我吃了不少苦頭。「味」對我來說,反而不甚吸引。

  花了不少功夫,開始從「患」中解脫開來。又會著了「味」。原來從前因一直在「患」中打轉,耗用全部心力。當將表面上較沉重,能引起「患」的項目「了斷」之後;原來底下還蘊藏著對「味」的渴求。

  有渴求,只要不犯法,去滿足它又何妨?行動起來,去尋樂吧!經歷每一種官感刺激,初時當然是興奮的。但稍後,又淡了。刺激淡了,便又再轉換另外一種官感享受去吧﹗

  難怪有些富豪,會買多達十輛名貴跑車;荷里活明星在南太平洋買下海島,建其私人飛機場和哥爾夫球場。但這些荷里活明星和富豪,心靈質素如何呢?

  故此「味」與「患」並非完全獨立的。在「味」中其實有「患」。正所謂「玩物喪志」。「志」在喪了後便有苦了。在「患」當中其實有「味」。在沉醉在苦當中,有時上癮了。產生如被虐狂,通過受虐或苦行而產生的快感,或解脫感。

  「味」與「患」它們其實並無根本分別。它們都如一地是苦因。苦的出路是「離」。這個「離」,是在徹底去了解「味」和「患」均是不圓滿後,自動完成的。

註一:
  … So the problem arises of how to break the shackles of desire. The Buddha does not offer as a solution the method of repression ?the attempt to drive desire away with a mind full of fear and loathing. This approach does not resolve the problem but only pushes it below the surface, where it continues to thrive. The tool the Buddha holds out to free the mind from desire is understanding. Real renunciation is not a matter of compelling ourselves to give up things still inwardly cherished, but of changing our perspective on them so that they no longer bind us. When we understand the nature of desire, when we investigate it closely with keen attention, desire falls away by itself, without need for struggle.

  (The Noble Eightfold Path, by Bhikkhu Bodhi; BPS, page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