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指南針

出離世間  三德大頭菜

 

  今期以《雜阿含經》卷第二,第四三節來探討一下佛學智慧如下:

  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佛告諸比丘:「於無始生死,無明所蓋,愛結所繫,長夜輪迴,不知苦之本際。有時長久不雨,地之所生百穀草木,皆悉枯乾。諸比丘!若無明所蓋,愛結所繫,眾生生死輪迴;愛結不斷,不盡苦邊。諸比丘!有時長夜不雨,大海水悉皆枯竭。諸比丘!無明所蓋,愛結所繫,眾生生死輪迴;愛結不斷,不盡苦邊。諸比丘!有時長夜須彌山王皆悉崩落。無明所蓋,愛結所繫,眾生長夜生死輪迴;愛結不斷,不盡苦邊。諸比丘!有時長夜此大地悉皆敗壞,而眾生無明所蓋,愛結所繫,眾生長夜生死輪迴;愛結不斷,不盡苦邊。」
 
  「比丘!譬如狗子繫柱,彼繫不斷,長夜繞柱,輪迴而轉。如是,比丘!愚夫眾生不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長夜輪迴,順色而轉。如是不如實知受、想、行、識、識集、識滅、識味、識患、識離,長夜輪迴,順識而轉。諸比丘!隨色轉、隨受轉、隨想轉、隨行轉、隨識轉。隨色轉故,不脫於色;隨受、想、行、識轉故,不脫於識。以不脫故,不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多聞聖弟子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受、想、行、識、識集、識滅、識味、識患、識離故,不隨識轉。不隨轉故,脫於色,脫於受、想、行、識,我說脫於生、老、病、死、憂、悲、惱苦。」

  佛說此經已,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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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經開首說出「長夜輪迴,不知苦之本際」,這一種苦的狀態。這「苦」涉及輪迴,是無始無終的。而「不知本際」又是愚痴非常的。

  這根源乃是始於:「無明所蓋,愛結所繫」。無明是看不見;愛結是一種束縛。亦可說是看不到,將自己束縛於任何一種事物上,也會導致苦,而不自知的愚痴狀態。

  如將自己的愛欲,結繫在事物上,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呢?這便會產生滋潤「習氣」的效果了。

  如長夜大雨,會令大海長養。長久下雨,也能令百穀草木茂盛。須彌山王、大地,也因各項滋養,令之壯大。

  故此對一切「人我內外」的事物,心有所「愛結」,便不是「離」。心便是有「著」,便會引致苦。這心之所「著」,便是提供予「苦」的燃料。

  這種「愛結」也好比「狗子繫柱」。我們的心便是狗子;「繫柱」便好比這「心」,受愛欲所結縛。每次心對所「著」的事物思維計算,便好比「狗子繞柱」。思想每計著一次,狗子便繞柱一週。愈是執著,愛欲便愈大,思想便愈劇烈。木柱被套在狗上的帶子,一圈又一圈地繞上去,這條狗子,便快要窒息死掉了。

  指出愛欲會致苦,修行已是射中標靶紅心,但人基於「無明」和「愛結」,還是會為自己去再添苦因。但佛法是善巧的,它並不會要求行者,運用意志力去節制欲望。也不會強調正面思考,以保證或鼓勵一個遠方完美的玫瑰園。更不會鼓勵逃避。更加不會主張拼命啃佛學書籍。

  它提倡什麼法門呢?「如實知色、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

  此乃是說要轉向內心,去觀察自己。自己亦即是「色、受、想、行、識」等「五蘊」。而在「五蘊」中需要能「如實了知」其中的「苦、集、滅、道」與「味、患、離」。

  此種觀察,有何利益呢?其利益便是,心會不隨「五蘊」的無常變化生滅而轉。心不為物轉,便能脫苦了。故經中尾段說:「不隨轉故,脫於色,脫於受、想、行、識,我說脫於生、老、病、死、憂、悲、惱苦。

  現嘗把一己淺薄修行經驗寫出,以求作一個拋磚引玉。

  人一出生在世,便已屬於這個世間了。這世間有「色、聲、香、味、觸」。而當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和世間接觸,便會有「感受」。人有記憶;有好惡;有思維;有一套看世間的角度、見解與標準。「感受」再加上好惡和判別的執取,便會引致行動與後果了。

  後果會刺激心。心會有感受。「心」想通過行動,去追苦逐樂,故新的行動又再開展。如此這般,便如「大雨令地之所生百穀草木茂盛;令大海水溢滿」一般。這樣便會輪迴不斷,因果相報了。

  但其實,「心」在一次又一次地被物轉之後,行者或會發覺滅苦的關鍵,乃是在一個「離」字。離於什麼呢?便是離於「世間」的一切。

  被調服的心,根本不會走進這「世間」的任何一體之中,去分辨道:啊﹗這是「財」;這是「色」;這是「名」;這是「食」和這是「睡」。在這「世間」之中,心都把它們視之如一。什麼如一呢?這如便是:它們都是會引致苦的因。

  一般眾生,偶爾定會忍不住,被吸進這世間的各式樣的事物中。而每一次也是有原因的。這原因永遠是執著於:「世間」的「五欲」。

  此亦即是「著」於一切。

  現代的教育,每每教導人去執取。沒有全力去追求欲望,便好像很對不起自己般。每天又要把自己弄到筋疲力盡,才算生活正常。這種時代風氣,令現代人在很大壓力中生活。

  「離」與「著」等的各種對立狀態,在坐禪中,是十分清楚的。一種是如法的狀態;而另一種是不如法的。

  例如在「觀呼吸」的修行中,心在觀看呼吸,是很單純的。但妄念一旦生起,「世間」便出現了。如若「正念」夠強,一旦在覺知妄念後,便將之捨離,心便能和「世間」分開。這個「出離世間」,便算在這一剎那成就了。

  如果「正念」不夠,心便會被妄念吸著。「正念」從呼吸這一個「所緣境」中被搶走。接下來心便會進入念頭。心以念頭為題材,便會開始「編織」故事。
通過包括「生活禪」等實修,行者一定會看出,這「編織」是由「心」主動造作實行的。「正念」力夠強的話,故事可以告終,而心立即返回「呼吸」。

  但若果「心」不斷去編織,所編織的故事便會愈來愈大,而各種造作對心的吸力亦會愈來愈強。

  這時,有些行者「想」從故事的結縛中抽身。但這「想」,也是一個欲望。這便令致「心」,愈是想抽離,結縛便會縛得愈實。結果是弄巧反拙,欲速反而不達。

  故此,葛榮導師所教之禪修技巧,我認為最有用的一招乃是:「柔和」與「捨離」。當觀「出入息念」不順利的時候,千萬不要起「瞋惡心」,更不要欲求迅速返回覺知「呼吸」與平靜的狀態。只要放鬆,柔和接受當下的情況,並保持「覺知」。心便會很快從所「編織的故事」中脫勾出來。

  當盤腿坐禪功夫增進之後,便可應用上述因「正念」而產生的──覺知、放下與捨離的質素,移稙到日常生活上了。

  但行者定會發覺,在生活上應用這個「正念」法門,是會難於在盤腿坐禪中運用的。但只要持續練習,慢慢地心的「橋頭堡」會建立起來。在這個「橋頭堡」裡,心是十分平靜和覺知的。接下來,心的「據點」也會慢慢增加。

  表面看來,「經教」要求我們很多。既要「如實知色、受、想、行、識」;也要「如實知苦、集、滅、味、患、離」等等。但這只是經教行文的特色。皆因文字的記載,有其一定的系統性與文學性,以方便流播。

  一個初修學的行者,沒有可能全部「五蘊」、「四聖締」與「味、患、離」等,都立即全部去如實了知的。

  其實行者所需要做的,只是很少很少。只需要在坐禪和生活中,保持持續「正念」於身心之上便可以了。

  接下來矛盾便會以任何形式;在任何情況;和以任何強度生起。這時候,便是修行的成長時機。但在這種情況下,要把「正念」保持覺知和捨離,是不容易的。但修行的進步與否,便賴於此了。

  久而久之,行者會開始了解到自己的弱點和主要問題所在。是「貪」重呢?「瞋」重呢?「痴」重呢?「掉舉」重呢?還是「昏沉」重呢?

  了解自己習氣所重後,又可再了解在「世間法」中最著迷的是什麼。知道世間那些是自己出離的最大障礙。是「聲」;是「色」;是「香」;是「味」或是「觸」呢?

  若修行又再進一步。更可把習氣如探井般,一層一層地穿越泥層探將下去。如眼被色所縛,可先除目見女色的欲求心。於能知能離後,可再嘗試清除深細一些的結縛。到時的目標,可能是連女色,以「法」的形式,在「意根」中生起的影像,也要能知能離。

  如此般持續地保持正念,便會開始了解「人我內外」的「法、處、界」。但在此階段,心中「離」與「捨」的質素還未必會很強。一顆心還是會想闖入「世間」,去追苦逐樂。皆因成就「離」,乃是要把「心」從世間法中出離,並以第三者的心態,去做一個袖手旁觀的人。而這樣做,是違逆著己心和習氣的。我肯定,去和自已的心對著幹,一定是會很不舒服的。

  但行者可以嘗試去放縱心呀!何不試一試將「正念」解除。再試一試讓心全情投入到我們的世間。這個像八陣圖;像迷宮;像蜘蛛 網;如帶有八爪魚吸盤般的世間,它一定有辦法攻陷你的死門的。

  人心在「世間」總是會被弄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當中,一定有些十分吸引你,和令你喜令你悲的事物。這也很好,如果心是醒覺的話,請在其中嘗到「味」時候,也請一拼嘗「患」吧。如果最終沒被「八風」吹來打去得透,也請看看「五蘊」的「無常」,和親證一下「離」吧﹗

  這個「離」,使行者體驗得到徹底的「清涼」。這清涼是歸因於放下。亦即是歸因於「愛結」所斷。此「斷」是對於一切世間欲求之斷。並能去如實覺知,凡是欲求世間一切,皆是會導致苦。只是如實覺知這一點,便是智慧,而「無明」便因而開始減薄了。

  因此每次世間一生起,「正念」便會覺知。「智慧」替代「無明」,而「放下」替代「愛結」。狗子停止「長夜繞柱」,和「輪迴而轉」。漸漸地心開始與「世間」分開。心不想碰到「世間」,對「世間」更加是萬二分地警覺。如步兵進入地雷陣一樣,他絕對不想踏在地雷上,故小心地避開地雷,但亦同時一定會對地雷的位置十分覺知、清楚和在意。

  但欲與「世間」徹底分離的話,還尚未可。因這要「正念」的長期持續。並要使心對「世間」的牽引力,永久消失。而以目前行者的微弱智慧,只是嘗試讓「世間」對心的牽引力,不再增長而己。但「世間」對心,因眾生過往習氣的「勢能」,還是會主導著心的。故此再需要一段時間,一面讓舊的習氣枯死;亦要確保新的不會再添加。故此「長久」和「長夜」等字便在經中出現了。當日子和功夫夠火候時,便會發生如經中所說:

  「有時長久不雨,地之所生百穀草木,皆悉枯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