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葛榮居士禪修講座錄(三)
南傳佛教叢書編譯組譯
日期: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二日
地點:佛教黃鳳翎中學
 
第三講:一日禪 ( 上 )
 
  首先歡迎在座的每一位參加今天的禪修活動。你們應該為決定今天來禪修而感到高興。為使身體感到舒適,我們做了很多事情:吃東西、清潔身體、吃藥等等,所有這些事情都是為了使身體健康。但是有趣的是,對於心靈的健康,我們做了甚麼呢?所以我要強調,你們應該為自己決定用一整天的時間,來培育健康寧靜的心靈而感到高興。

  今天的禪修,我想強調幾個要點。我們嘗試盡量培育友善、柔和、仁慈的心來對待自己和其他的人。這是我們嘗試修習的一個要點。當我們學習友善地對待自己和別人的時候,我們會感到喜悅、平和以及寧靜。今天我們的另一樣修習是培育正念,培育覺知。所以我們會盡量學習時時刻刻都保持正念,持續地保持正念。

  另一個要點是,請記著禪修並不是只有愉快的經驗,你也會經歷不愉快的經驗。所以透過今天的練習,去學習如何對待不愉快的經驗,這是很重要的。

  另一樣我們嘗試修習的,這也是我十分強調的,就是在座大部分人都會有過往積留至今的情緒鬱結,例如:失落、受挫,所以今天我們需要學習原諒自己及原諒別人。在你回去之前,你應該把這些情緒留在這裡;在你回去的時候,你會感到內心的清新,就像是在今天新生一樣。

  佛陀經常說培育自力。另一個我們嘗試修習的,是培育自己的能力來對治自己製造出來的苦惱。我想佛陀的法教是讓我們去認識:我們的苦惱是我們自己製造出來的。那就是第一聖諦(苦聖諦)。因為苦惱是我們製造的,所以只有我們才能夠為自己解脫苦惱。有時候我會說:「禪修是為自己所製造的疾病找出藥物。」所以今天我們會盡力去發現禪修這藥物。今天如果你能夠找到它,回去之後你可以繼續服用。當你持續服用的時候,你會體會到疾病會逐步減少。因此,你會對禪修這藥物有更多信心,你也會對發現藥物的佛陀有更多信心。當你為自己找到藥物的時候,你也會樂意把它送給別人。

  現在我打算說一說今天的時間安排,以及不同的禪修方式。九時三十分至十時十五分,我們會坐禪,接著我們會有站禪和行禪。我們可以用行、住、坐、臥,四種姿勢來禪修。今天不會修習臥禪,我們會修習坐禪、站禪和行禪。行禪和站禪的時候,我們保持正念、覺知──站在當下,走在當下。十一時至十二時,我們會做瑜伽,我很高興知道你們有瑜伽老師。瑜伽和禪修有甚麼關係呢?《念住經》──說明培育正念的佛教經文──首先提到的是身體以及身體的感覺。瑜伽幫助我們透過身體,透過身體的感覺來培育正念。瑜伽的另一個好處是,它幫助你學習友善地對待自己的身體。學習友善、仁慈地對待身體,用它來禪修,這是很重要的。坐禪有時候身體會有緊張、痛楚,瑜伽能夠幫助我們消除這些身體的阻礙,這是練習瑜伽的另一個好處。瑜伽幫助我們淘空身心,所以當做完瑜伽坐禪的時候,你會看到箇中的分別。

  十二時三十分至一時三十分是午飯時間,我們會嘗試保持止語。吃飯的時候,我們很多時候都與人談話,所以我們吃得像機器。今天如果你保持正念止語地吃飯,你會看到以吃飯來禪修與機械式地吃飯的不同。關於進食與禪修的練習,稍後我會再多說一些。午飯過後,有一段休息時間,休息之後我們會繼續禪修。瑜伽、坐禪之後,接著的是第二節的禪修講座。下午二時至三時是研討的時間,我會與你們一起傾談。如果你有禪修上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所以在研討的時候,請提出你的問題。或者在座有些人想單獨與我見面,事實上已經有一位參加者告訴我,她想與我單獨傾談。或者單獨面談的時間可以在午飯後的休息時段。四時三十分至五時三十分,第二節的禪修講座,我會嘗試講一些禪修中實用的內容,之後會有唸誦和慈心禪。主辦單位請我在唸誦的時段引介巴利文的唸誦,但是我必須告訴大家,我很喜歡中文的唸誦。昨天晚上的中文唸誦很美妙,我真的很喜歡,然而今天我們會嘗試用巴利文來唸誦。關於以上所說的,有沒有問題?

坐禪
[坐禪的導引]

  請合上眼睛,我們會從身體的感覺開始培育正念。請感覺你的身體,請對你的身體保持覺知。……
  請感覺坐著的感覺,感覺安靜地坐著的感覺,友善、柔和地對待自己的感覺。……
  讓思想經過,回到你身體的感覺上,與你的身體同在。你能夠覺知到身體各個部分的感覺嗎?……
  請保持正念,清醒地知道身心每一刻所發生的事情。……
  請覺知地張開眼睛。……改變姿勢的時候,請保持正念。……

問答

導師:大家在修習上有沒有任何困難?

聽眾:我坐禪的時候沒有問題,但是忍受不了身體的痛楚。

導師:我肯定有些初學者或者都會有相同的經驗,我簡要地說一說坐禪的時候可以怎樣對待身體生起的痛楚。第一點是,身體因為不習慣坐禪的姿勢因而生起痛楚的感覺,這是自然的事,無需因此而感到驚訝。另一點是,在日常生活之中,當我們感到痛楚的時候,我們習慣改變姿勢或者做一些事情來防止痛楚。但是,這樣做我們並沒有從痛楚中學習。所以當下一次你感到痛楚的時候,請為自己的痛楚而高興──現在我可以從痛楚的經驗學習;我可以探索痛楚的實況;我可以發現痛楚的時候所生起的事情。與其恐懼痛楚或視它為一個難題,倒不如視它為一個了解與探索的機會。所以請把痛楚作為禪修的對象,這樣痛楚便成為禪修,意思是你開始懂得覺察痛楚,開始懂得覺察對痛楚的反應──我們的不喜歡、排斥和忿怒。我們總會遇到痛楚,就像過去我們常遇到的,這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所以,今天如果你感到痛楚,請對你的反應保持覺知。你是否能夠與痛楚交朋友,你是否能夠對自己說:「我感到痛楚,但是OK,我並沒有苦惱。」──請看看你能夠做到甚麼程度。這就是為什麼我早前的時候說,禪修非常重要,因為它幫助我們處理身心不愉快的經驗──這些令我們受苦的經驗。所以今天我們學習以一種不同的方式,沒有苦惱地去對待這些不愉快的經驗,看看我們能夠做到甚麼程度。如果身體的痛楚變得劇烈,正如我們所學過的──請改變姿勢,友善地對待我們的身體。
  還有其他問題嗎?還有時間可以多答一個問題。有實修上的問題嗎?今天的練習有遇到任何困難嗎?

聽眾:我也有痛楚的感覺。坐禪的時候,我常常有痛楚的感覺,但是當我更專注於呼吸,我便能夠忘卻痛楚的感覺。坐禪完結的時候,腳部的痛楚是很強烈的。如果我繼續練習下去,我可以忍受它,我可以忘卻它繼續坐下去。但是事實上痛楚的感覺還是存在。如果我這樣坐禪超過一個小時,對身體會不會造成傷害?

導師:你是不是說身體感到痛楚,但是內心沒有苦惱?

聽眾:身體感到痛楚的時候,內心是沒有苦惱,但是對身體會不會造成傷害?

導師:他說有身體的痛楚但是並沒有心的苦惱,這是很重要的。我說它重要是因為我們不能防止身體生起痛楚,但是我們能夠防止因身體的痛楚而生起內心的苦惱。所以如果你現在有痛楚的感覺,我希望你能夠對以上的話有一點切身的體會。謝謝你的分享。
  現在讓我們修習站禪……。我忘記了問題的第二部分,如果我們忍受過多的痛楚,對身體會不會造成傷害?正如我昨天說過的,如果你對你的身體過度嚴苛,如果你忍受過多的痛楚,對身體是有傷害的。這就是我強調需要對身體和內心友善、柔和的原因。正如我所說的,當身體的痛楚太過強烈的時候,你可以覺知地改變姿勢。
  坐禪的時候,如果膝蓋感到痛楚,正如我說過的,膝蓋的痛楚便成為你禪修的所緣。我們開始對膝蓋痛楚的感覺保持覺知,看看我們能夠維持多久;看看我們如何能夠與痛楚的感覺交個朋友;看看我們如何能夠沒有苦惱地經歷痛楚。如果你因為痛楚的感覺而感到苦惱,這也是一個練習的機會,你學習去了解苦惱並不是因為身體的痛楚而來的,苦惱是因為你以抗拒、不喜歡、忿怒的方式來對待身體的痛楚而生起的。我們可以從痛楚之中學習到這些很重要的體驗──感謝痛楚!這也是我們所要培育的,很重要的觀慧──感謝痛楚!正如我說過的,如果痛楚的感覺變得劇烈,身體無法忍受,那可以是有害的。這個時候你須要有所取捨:我已經用了好一段時間,練習忍受身體的痛楚,我已經做得不錯了,現在我須要改變姿勢了。希望大家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聽眾:關於如何對待痛楚的感覺,我還有一些疑問。你曾經教導我們把注意力放在主要的對象──呼吸──我的體驗是,當我感到痛楚的時候,如果我仍然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我會忘卻痛楚的感覺。但是如果我依照剛才的指引,不是要把注意力放在痛楚的感覺嗎?

導師:在剛過去的坐禪時段,我沒有談到出入息念的修習方法。我只是說保持覺知,覺知身心當下所發生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在修習出入息念,身體生起痛楚的感覺,你會怎樣做?如果你能夠不被痛楚的感覺影響,仍然覺知著呼吸,那很好。但是如果痛楚的感覺變得劇烈,會發生甚麼事情呢?我們會感到厭惡。所以你會看到,我們是嘗試在那個時候培育友善、溫和來對待痛楚,我們嘗試學習如何對待因身體的痛楚而生起的忿怒。這就是我們不注意呼吸,學習覺知痛楚的原因。
  早前我說過我們可以用行、住、坐、臥四種姿勢來禪修,我們嘗試過以坐著的姿勢來禪修,現在我們嘗試以站立及行走的方式來禪修。

站禪
[站禪的導引]

  請大家慢慢地站起來,站立的時候,請覺知站立的姿勢。……你可以合上眼睛。請覺知站立時身體的感覺,只是感覺身體的感覺。……
  感覺身體各個部分的感受,友善、溫和地對待你的身體。……請不要專注於身體任何一處特定的位置,感覺身體生起的任何感受。……
  覺知當下,與身體一起安住於此時此地,與安住的身體一起覺知當下。……不想過去,不想未來,覺知當下。……

行禪
[行禪的導引]
  請把雙手疊放於身前。現在請慢慢地走,覺知地走。……或者剛開始的時候,你們可以走快一點。……
  請不要四處張望,請把視線放在身前兩呎的地上,感覺腳部的感受。……不要想過去的事情,不要想未來的事情,以行禪來活在當下,活在此時此地。……

坐禪
[坐禪的導引]
  (編譯按:現場有聲響)我們以聲音來活在當下,活在此時此地。這一節坐禪的時間很短,我們嘗試完全安靜地坐著,時時刻刻都保持清醒和警覺。……只是知道,只是覺察當下身心所生起的事情。……
  接著的是瑜伽時間,我相信大家會體會到瑜伽的益處,我相信大家也會體會到瑜伽與禪修的關係。如果你們對於坐禪的姿勢有任何疑問,請詢問瑜伽老師。瑜伽之後的禪坐,應該會是很好的。

瑜伽

  很好的瑜伽,非常好。謝謝!做過瑜伽之後,大家的身心應該感到輕鬆舒適,接著的禪坐應該會是很好的。請繼續覺知身體的感受,只是清醒地感覺身體的感受。學習友善、溫和地對待你的身體,感覺你的身心,看看身心鬆弛到甚麼程度。
  現在我會說一說進食的時候如何禪修。首先我想告訴大家,今天午飯的時間很充裕,請大家慢慢地吃。吃飯的時候,我建議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咀嚼的感覺上,當我們吃得很急的時候,我們沒有怎樣咀嚼過食物。所以請覺知地吃飯,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吃。當你嚐到食物的味道,當你吞嚥的時候,也保持覺知。如果你能夠這樣做,你便能覺知當下,活在此時此地。吃的過程,我們會有自己的偏好──喜歡與不喜歡。所以當「我喜歡這個」、「我不喜歡那個」生起的時候,請保持覺知。吃飯的時候保持止語能夠幫助大家修習以上的建議,所以今天吃飯的時候,請保持止語。請覺知飲食的份量,避免吃得太多,也避免吃得太少。飯後休息的時間,我建議大家仍然保持止語。靜默的時候,比較容易修習正念;修習正念的時候,也比較容易保持靜默。休息的時候,雖然我們在休息,但是內心並沒有休息,所以請保持覺知,儘可能時時刻刻都覺知身心正在發生的事情。如果需要走動,請放慢動作,覺知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休息的時段,如果大家想個別與我面談,請到這裡來。謝謝。

午飯及休息

研討

導師:工作禪是很重要的,因為你可以在日常生活禪修。在斯里蘭卡的禪修中心,我們以禪修的心在廚房、花園、廁所工作。如果你能夠這樣練習,那麼禪修與生活便成為一體,不是兩樣不同的東西。

聽眾:甚麼是禪修的心?

導師:第一,禪修的心是念茲在茲,具有正念,覺知你在做甚麼。第二,禪修的心是學習、探索、偵察的心。不然的話,我們做工作的時候便像機器一般。
  所以禪修的練習是日常生活中很簡單、很實用的事情。正如我早上說過的,禪修就像藥物,用來醫治我們製造給自己的苦惱。吃了藥我們會感到愈來愈輕鬆喜悅。
  我要提醒大家,請提出實修上的經驗。請告訴我練習瑜伽的情況,你們喜歡瑜伽嗎?
  正如我早上說過的,禪修不是只會有愉快的經驗;我也說過很多次,禪修不是只會有愉快的感受;我亦說過不少次,當不愉快的感受生起的時候,我們不用憂慮,我們可以學習探察它們。

聽眾:有沒有特定的呼吸方式可以整天練習呢?

導師:坐禪的時候修習出入息念,這樣做是要發現正念,然後把正念應用於日常生活。

聽眾:我們需要有特定的呼吸方式嗎?例如:從鼻吸氣,從口呼氣。

導師:我們的肺想自然地呼吸。你可以去找出身體自然呼吸的時候是怎樣的。你感覺到呼吸的感受嗎?如果你在練習禪修,重要的是不要改變呼吸的方式,而是學習自然地呼吸。有趣的是,即使我們在睡覺,身體也在呼吸。所以正如我昨天說過的,如果你能夠視呼吸為朋友,這位朋友總會提醒你活在當下。當你緊張的時候,呼吸總會告訴你;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呼吸總會告訴你。當你感到憂慮、恐懼的時候,呼吸會變得不太順暢,你的朋友在告訴你,你沒有放鬆。所以呼吸是一個很實用的顯示器,它告訴我們內心正在發生的事情。
  請告訴我今天禪修的情況,或者你們有沒有一些經驗跟我分享?這是研討的目的。你們做瑜伽的時候怎麼樣?我想知道你們覺知呼吸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們行禪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們專注呼吸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這些都是我有興趣知道的。

聽眾:坐禪的時候,需要用多少時間注意呼吸?需要用多少時間注意身體的感受?

導師:你是說在家裡練習?

聽眾:在家裡或者在這裡都可以。

導師:在家裡的練習,我們可以另外再講。現在我們說的是今天修習的情況,講座的最後一講是日常生活的禪修,或者到時候再談。正如我剛說過的,我有興趣的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聽眾:今天已經是第三天的練習,我仍然感到難以專心。

導師:這就是為甚麼我說:「覺知任何生起的事情。」不專心是不是在你覺知呼吸的時候發生的?

聽眾:是。
導師:當你忘記覺知呼吸的時候,你可能會聽見聲音。呼吸是主要的對象,聲音是次要的對象。主要的所緣是呼吸,次要的所緣是任何生起的事情。有些時候,我們與主要的所緣一起;有些時候,我們與次要的所緣一起。當你與次要的所緣一起的時候,覺知你與次要的所緣在一起,然後回到主要的所緣。過了一陣子,你又會與次要的所緣在一起。所以只是覺知:甚麼時候你與主要的所緣在一起;甚麼時候你與次要的所緣在一起。修習出入息念,不是說當你專注於呼吸的時候,不會有其他的事情發生。我們不能夠阻止這些事情,我們可以覺知它們。
這是一個好問題。還有其他問題嗎?

聽眾:坐禪坐了一陣子,身體很想搖動,我控制住它,不讓它搖動。這樣做對不對?

導師:心平靜下來的時候,感覺到身體很想搖動,你可以觀察搖動的意欲,不要搖動身體。

聽眾:是身體想搖動。

導師:沒錯。剛才所說的只是一部分,還有的是:第一,你有「我須要搖動身體」的念頭,但你不搖動身體,嘗試去觀察這個念頭。第二,你讓身體搖動,然後對自己說:「身體正在搖動,我可不可以停下來?」重點是學習控制身體,不任由身體做它喜歡的事情。這是禪修之中的重點。清楚嗎?

聽眾:常常把注意力放在防止身體搖動,我感到浪費精神。

導師:這就是在第二點我說容許身體搖動的原因。讓身體搖動的時候,你可以感覺搖動的感覺,看看搖動的時間有多久,或者問自己是否可以停下來。

聽眾:坐禪的時候,這樣搖動身體,對身體有害嗎?

導師: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