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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是我的「自我」?〔Who is My Self ?〕﹙十一﹚
Ayya Khema 著,佛弟子合譯
 
第十三章導讀(下)

5.7 智見清淨門 (Purification of knowledge and vision)

第七個智見清淨門。行者繼續培育足夠的內觀智,以破除各種煩惱之結,最後達到最終極解脫之阿羅漢智。

  由於隨順智的成熟,正念將自行運作,照見一切現象之三相,觀智亦能自行累積,欲於一切現象中解脫。由於行者並無體驗涅槃之特性,故只能依一切現象之相反相來推知涅槃之體相為何。由三相智得知諸法的體相。一切法由因緣和合而成,故有生滅。涅槃不由因、緣和合法而成,是無為法(unconditional),因此沒有壞滅相,是不生不滅的,又稱為無相。一切法必然是苦的,而涅槃無需因緣和合而成,故此不包含任何欲望,故無苦,稱為無願。又,一切法必然包含自我觀,認為存在一實體,而涅槃則是空的,是無我的,故為空。此時,由於行者已具備欲解脫智,心會在觀察一切法之三相時加以厭離,待觀智成熟,將會引發導向出起之觀,(vutthanagaminivipassana,insights leading to emergence),心會趣向涅槃,並自然於三相中選擇一相,根據《阿毗達摩》,信強者會選觀諸法之無常相,而趣向涅槃的無相(不生不滅相),這方法稱為無相解脫門;定強者會選觀諸法之「有欲有苦」相,而趣向涅槃的無欲無苦相,稱為無願解脫門;慧強者會偏向觀諸法之無我相,而趣向涅槃之空相,稱為空解脫門。行者於證道智及果智時證入涅槃體相。

5.7.1 種姓智 (Change of lineage knowledge)

  當導向出起之觀成熟,行者將修習種姓智。是時心將迅速觀察諸法之「苦」、「苦因」、「滅」(涅槃)及「道」(八正道)。當種姓智成熟,行者之心第一次證入涅槃,此時初果道心生起,斷除首三結,包括「我見」、「戒禁取見」以及「疑」。自此以後,心不再會有此三種煩惱。心證入涅槃的一剎那,行者可能不知已證入涅槃,但稍後果心生起,將能重新體證涅槃,而得果智。這就是大師所指的那個寂止的點(stilling point)。但需特別注意的是此時不可能有觀察者覺知正在經歷寂止,如果是的話,那麼仍有觀察者存在,此乃世間禪那,而非果智。這個寂止點具有無相、無願及空等特質,因此不可能再有觀察者。如果行者欲重新體會初果道心,由於已具初果果智,可以作意喚起果心,進入出世間禪那。

  正如書中所說,第一次體證涅槃者稱為初果須陀洹。其體驗大師已於書中詳細說明。通過修習省察智,行者第二次道心生起為二果斯陀含,令貪、嗔二結減弱;道心第三次生起為三果阿那含,斷貪、嗔二結;道心第四生起為四果阿羅漢,斷其餘的五上分結。

  我們所處之世界為因緣和合的世界,稱為有為法世界。當我們想求一物時,自然會想想要取得此物,便會想需要甚麼條件。例如,欲要取火,可以鑽木。但涅槃是無為法,不由因緣和而成,如何才能求得,或者製造?想像有一桌子上充滿雜物,有人問:「怎樣才可以製造更多的空間?」這問題不是有效的問題。因為空間本來就存在,只是桌子上放了東西,感覺上是失去了空間。我們整理桌面,又有了空間存在。感覺上空間回來了。其實空間根本上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失去,是無來無去、無因無果的。空間不會因有物而失去,也不會因無物而出現,所以「怎樣才可以製造更多的空間?」和「怎樣求得涅槃?」一樣,都不是有效的問題。

  涅槃如果是無為法,和任何有為法都不同,又如何描述呢?佛經上說要正確描述涅槃正如海龜要向魚解釋陸地一樣。所以在佛經出現的描述大多數不是直接描述,而用了間接描述,或者以否定有為法的語句來描寫,並且只可以不是有為法的某些特徵來描述,例如,《自說經》(小部)中說涅槃:沒有地,沒有水,沒有火……沒有起始,沒有停止,沒有因,沒有果。由於我們的文字源自於有為法,故此不可能用來描述無為法,故金剛經亦說:「佛說般若波羅密,即非第一般若般羅密,是名第一般若般羅密。」所以說要明白涅槃,靠文字一定不見到其真面目。而凡夫欲以追求有為法之心態及方法追求涅槃,求到的可能仍是一些空想。

  那麼,怎樣去「求」涅槃呢?「求」涅槃必然會失敗,涅槃只能「證」。大師在本書中已給了很清晰的指引怎樣去證涅槃。現在我們綜合解釋。文中所說的:「我們可以重覆審察自我的特性[三相],直至明白自我只是幻象而已,除了幻象以外毫無所得。」這就是未證初果時的隨順智。其次,「認知看破此一假我方是修行的目標」,就是作意要將有為法寂止,此為導向出起之觀。「接著我們可以作意,將心導向寂止。」請注意,我們可以做的是作意將心行靜下來,這是「不做」的層面,而不是去求涅槃。另,靜止本身不直接是涅槃,因為除了「滅定」外,「有分心」(即好像完全的睡眠的狀態)也是寂止的。但當一切有為法寂止,涅槃就會現前。正如禪詩有云:「一念不生全體現。」但我們不可以說是:「我正體驗涅槃」或「我剛體驗過涅槃。」證初果的人不可能感到會有「自我」正在或剛經歷寂止這個念頭,只是寂止本身而已,沒有人進入寂止,也沒有人離開。所以也不能說:「我要做一些事來入涅槃。」比較接近的是:「我不做任何事,並讓自我空掉。」正如某人要觀星,但室內燈光太強,於是他自說:「我要將燈關掉。」此時,他就看到星星了。星星不是他製造出來,也不是他做了些甚麼將星星掛了上天,星星本來就在,他要做的是將障礙物(即:煩惱)不要除去而已。以上的兩個比喻(即:空間和星星)中有一點和現實不符,那就是我們不可以說涅槃本來就在,因為「存在」是有為法層面的概念,所以我們不可以用「在」形容涅槃。同樣,我們也不可以說涅槃「不在」。

  那麼既然涅槃如此難去形容,行者又怎知自己是否證了果呢?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問有經驗的導師了。但佛陀強調的是「自知自證」。很多時佛經上記載證果都是說行者是「自知自證」的,也即是說需於日常中體驗自我觀是否已除,貪嗔是否已除等。據說不同的導師也有不同的證初果條件。《清淨道論》上記載一則發人深省的故事。某導師認為自己已證阿羅漢果,他的阿羅漢弟子就知道師父其實未證,所以就要求師父示範神通,結果讓師父害怕了起來,證明他仍有「嗔」,使讓他自己發現並未證果,於是向徒弟請教修行方法,不久後真的證了果。所以行者需於日常生活中好好自省,才可以確定自己所體驗的是否涅槃。

  證初果後的大歡喜、大自在都不是涅槃。因為涅槃屬於無為法的層面,故不可能是有為法的因和果,所以佛陀說涅槃不是因,不是果,涅槃不可能導致大歡喜。可以說當行者仍有帶有自我觀的歡喜時,涅槃是不可能現前的。

  為甚麼會有大歡喜呢?因為在證得涅槃前,行者對一切有為法生怖畏、厭離、欲解脫、捨心,但仍未真正證得涅槃,情況正如書中那個已放鬆了繩子,但雙腳卻未觸地前之人,內心不免有些不踏實的感覺。一旦體證涅槃,即會相信在有為法以外,還有一真實法,此一真實法並沒有一切有為法的缺失。但要注意的是有沒有大歡喜、大自在的感覺是有為法的層面。如果說此大歡喜由涅槃引發,這是不正確的。因為涅槃不會有果。

  不過,如果行者本身已是須陀洹聖人,今生只是重覆體會涅槃,就不會有大歡喜的感覺。其次,據說有某些慧根極強的行者證果後,由於心太習慣於觀一切法是空,也不會有大歡喜。更不會自覺是證了甚麼果。

5.7.2 省察智 (Reviewing knowledge)

  首三果行者自果定出定後,會自動審察五法,分別是道、果、已斷之結、未斷之結以及涅槃。以初果為例,會審察證道的過程,初果的滋味,已斷之「我見」、「戒禁取見」以及「疑」,未斷之七結,以及涅槃等。

5.7.3 初果證二果的歷程

根據《阿毗達摩概要精解》第九章,初果聖人不一定是往來七次欲界的,也有以下的類型:

一、 極七返有者;最多會再投生於人間與天界七次的須陀洹。

二、 家家者;在證得阿羅漢果之前再投生於良善家庭兩或三次的須陀洹。

三、 一種子者;只會再投生一次即證得阿羅漢果的須陀洹。

  未證初果之凡夫,無論在日常生活或禪修中都明顯感到有一自我之存在,此自我可能是過去之自我,如我小時候考了全班第一;又或者是現在之自我,如我現在正在禪修,又或者是將來之我,如我將會證果等;這時候,行者是執了「想」,是意所成我得,或「色」為我,是粗我得。如行者在禪修時感到自我在觀察,那麼此是執了那個觀察者為自我,是執了無形我得。

  初果的焦點在於破除首三結,體證涅槃。首要的是我見,其餘的結都不甚明顯,行者亦不會太注意,正如某人受百病纏身,只會注意最嚴重的幾個病一樣。所以剛證初果之聖者,於日常生活中及禪修中,當正念現前,上節所說的我觀都不會出現。但由於初果聖者之觀智還未能斷其餘七結,故仍有幼細之自我觀。當正念不現前,行者可能會不自覺地有自我觀。不過一旦自我觀生起,到了某時,就會如同觸發了警報器一樣觸發了正念,內觀會自然產生,審察此時之身心現象,並會如自問自答般,問有沒有自我,而答案當然是沒有了。並且為了重覆驗證,會將心導向那個寂止點,讓涅槃現前,於是心會再一次體會此一無相、無願、空的真實。初果聖者有大歡喜、大自在,為甚麼呢?因為在修習怖畏智以至欲解脫智時,行者被一切有為法所限制,感到五蘊有如大包袱般壓在身上,而不得出;又如晚上睡覺身體暴露在郊外,被蚊叮般痛苦。證得初果後,行者初次體驗涅槃,此果智讓行者知道其實有路可走,於是感到大自在,正如那大包袱消失,或此果智亦如一蚊帳保護行者,而當行者處於蚊帳之中,觀察到諸法(即:蚊)在帳外飛動,無法傷害帳內人,會有歡喜生起一樣。

  初果聖者仍有煩惱,但由於已破我見,我執只會以非常幼細的形式出現,所以煩惱只會以貪、嗔等形式出現,而不會以「我在貪」、「我在嗔」等如此明顯的形式出現。例如,如果一個未證果的人的給蚊子叮了一下,他的心可能會想:「自我(粗我得)給蚊子叮了。」他可能會詛咒那蚊子。而初果聖人一樣有嗔心生起,情況可能會是這想的:「我給蚊子叮了,是身體給蚊子叮了。內心有嗔心生起。嗔心是不善法,令心不舒服。」所以初果聖人的煩惱在正念觀察下不會帶有「我見」,同時,心亦不會將煩惱完全歸因於外境,而同時亦觀察內心,知道是自己的嗔心引發了苦受。

  由於沒有了我見,貪嗔的力量會很弱。有我見的貪嗔正如不斷長高的樹,只會越長越高;而無我見的貪嗔情況正如一斷了根的樹一樣,雖然表面上看沒有分別,實則將會枯萎。大師說證了果的人的心好像透明一樣,整個人好像空了,只有心行在不斷生滅。

  證初果後行者繼續修習省察智,審察五法,反覆進入果心,於是會自然對涅槃、貪、嗔等法特別敏感。此時,初果聖人會首次真切地感受到貪、嗔之難忍,於是繼續省察所有身心活動,特別注意貪、嗔的三相。反覆修習後證二果,直至二果道心的生起。

根據《阿毗達摩概要精解》第九章,二果有五種:

一、 他在人間證得斯陀含果,再投生於人間,及於其地證入般涅槃。

二、 他在人間證得斯陀含果,再投生於天界,及於其地證入般涅槃。

三、 他在天界證得斯陀含果,再投生於天界,及於其地證入般涅槃。

四、 他在天界證得斯陀含果,再投生於人間,及於其地證入般涅槃。

五、 他在人間證得斯陀含果,然後投生於天界,直至壽元盡時再投生於人間,及於人間證入般涅槃。

5.7.4 二果證三果的歷程

  證二果後,貪、嗔會弱化。但二果聖人亦會審察五法,反覆進入二果果心,特別注意貪、嗔。正如大師所言,貪會弱化成為喜好,嗔會弱化成為煩厭。因此二果聖人不可能再有恨人之心。另外,依隨個人之業,假如某人的業為大富有之人,證二果後如無特別變化他還是會選一些上等的食物,如果因事不能選上等食物,例如沒有錢,他轉下等食物也無不可,內心可能有少許不習慣,但在正念的監察下,心內只會有少許煩厭,馬上就會消失。於是二果聖人在日常生活中甚少受到貪嗔的影響,對欲界的事物執著已減至最低。假如有人讚賞他,他的內心可能生起樂受及貪,但正念如影隨形般加以審察,或依行者之性行特別觀其中一相,或同時觀其三相,貪馬上就會消失。但此時由於果智的關係,貪、嗔減弱了,於是行者觀智更銳利,更能覺知貪、嗔之緣起。行者細察後當知一切貪之根源是無明,能觀察到無明,初次覺知到無明是一幼細的我執。此時,貪、嗔在前面,而無明則在後,行者仍覺得貪、嗔較明顯,情況正如有兩個燈火,一光一暗,行者能同時觀察兩個燈火,但光的那支可能較易觀察。但行者每每於覺知無明時,貪和嗔馬上消失。在二果階段,行者對無明的觀察漸次加深。

  在證二果之前,貪、嗔對行者來說仍不是難忍之法,所以仍樂於執取貪嗔。有一則童話故事正好說明這點。兩名少女,其中一人公主,另一人不是。如何分辨呢?答案是放一粒豆在床板上,再舖二十張床褥,讓兩人睡上面,結果那位投訴整夜都睡不好的女子便是公主了。為甚麼呢?因為公主身嬌肉貴,即使是二十張床褥以下的一粒豆都覺得難忍。所以要到證了二果,當行者有足夠的觀智(怖畏智、厭離智)才真的覺得貪、嗔是難忍之法。

  根據馬哈西西亞多之《內觀高階層次》,證三果需要安止定。為甚麼呢?第一,三果之果位是在梵天界,所以須要有四禪定力。其次,行者於四禪中體驗到無貪、無嗔以及捨心,所以可以將貪、嗔的力量縮至最小,也證知無貪、無嗔才是更高的境界,沒有了貪、嗔將更快樂,沒有無明更沒有了苦。情況正如以先用套把猛獸套住,再加以調伏一樣。最後,在四禪當中行者已能體驗完滿的心一境性,只有心一境性安穩了,行者才能安於住心一境,才能克服經常擾亂心的貪。未得安止定前,行者仍不習慣讓心定於心一境性,還需要其他心理活動才覺得安穩。行者觀察貪、嗔,並覺知其背後主使為「無明」,對其中一相或三相毫無疑問,並將心趣向涅槃,當觀智成熟,三果道心及道智會生起,行者的五下分結已斷。《阿毗達摩概要精解》第九章,三果行者有五種:

1、 化生到色界天之後,他在還未活到其壽元的一半時即證得了阿羅漢道。

2、 他在活了超過其壽元的一半之後,或甚至在臨死時才證得了阿羅漢道。

3、 他不須奮鬥即能證得阿羅漢道。

4、 他必須經過奮鬥才能證得阿羅漢道。

5、 他從一界投生至更高的界地,直至色究竟天,即最高的淨居天,然後在其地證得阿羅漢道。

5.7.5 三果證四果的歷程

  三果行者體證果心後審察五法,特別注意剩下之五上分結,反覆進入三果果心。由於三果聖人的心已能進入安止定,已無貪嗔,內心非常寂靜,如果觀智強大,當頓覺「掉舉」、「色貪」、「無色貪」、「昏沉」及「無明」為難忍之法,因為此等法仍為有為法,是因緣和合而成,仍是苦的,故需作意擺脫其束縛,捨棄其存在之欲,此時,無明將會非常明顯。無明於前幾個階段就如細菌一樣,非常難以觀察。但證了三果的行者就正如拿了一副顯微鏡來觀察一樣,細菌無所遁形。故無明不再是不能觀察之法,行者將以觀智來破除隱藏在五上分結後的無明,並將心趣向涅槃。當觀智成熟,四果道心便會生起。

  當行者證得阿羅漢果,已斷一切煩惱,是為漏盡。此時,行者也圓滿地完成了智見清淨。於日常生活中,自我感完全消失,雖然舊的業仍然存在,但阿羅漢的心不再作新的業,好像空了一樣。身、心繼續生滅,但空無一主,雖然有過程,但完全沒有核心:自我、主人。阿姜查就用了靜止的流水來形容。流水指過程,靜止形容沒有絲毫的自我活動。在阿羅漢退出果定後,身心活動,有活動就有苦,雖然沒有自我感,因此心不會產生貪、嗔、痴,但心仍有不帶造業能力的反應,所以如阿羅漢想體驗安穩,仍會透過修習內觀來達至心的平穩,但在整個過程中,並無任何自我的痕跡。大師在書中所說之阿羅漢境和中國佛教的「遊戲三昧」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阿羅漢的境界無一個體進出三昧。

  不少書籍都記載了阿羅漢證果後的境界。例如,由於自我的泯滅,將徹底地打破二元性,達至一心的境界等。但我們要小心參考,因為一切有關證果後的心境仍屬於有為法,有關阿羅漢證果後所經歷的和大光明、大震動都是有為法,行者不可以這些描述來猜度證果的境果。因為涅槃是無為法,不能依想像證得。

  大師於生前曾有人問:「您死後會怎樣?」她答道:「甚麼也不會發生。一切都止息了。那時將證得絕對的寧靜,即涅槃。」

〔全書完〕

〔譯按:本書已完成編輯,約於8月份由香港聞思修佛法中心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