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何要反思?  
何謂反思?

  反思或稱為內省,心理上的解釋是小心地觀察及記錄自己的知覺及感覺。生活離不開經驗,而經驗包括身在何處、身之舉動、身與外境互動的過程、心理狀態及變化、思想及說話,更簡單地說,則是觀察及記錄身心現象。

為什麼要反思?

  阿姜查在《靜止的流水》,有如是句:“法”的修習者應當知道諸法的根源──它們的“因”。而無論善惡業,都從其“因”中生起,瞭解“因”,我們便能夠去造善業的“因”及不造“惡業”的“因”。

  六袓慧能說:“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

  楞嚴經卷四:“若不審觀煩惱根本,則不能知虛妄根塵何處顛倒,處尚不知,云何降伏。”

  在禪修之友第十二期,葛榮導師在回答一條關於生起忿怒的問題中,有如是句:“在忿怒過去之後,你要用一種很友善柔和的方式去反省自己的行為……把心念帶回過去,嘗試客觀地、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所發生的事情,那麼,忿怒就變成我們禪修的對象了。”

  反思有助我們更了解自己的(身、口、意)行為,了解自己行為的動機,了解自己所思、所想、所感及其成因。若我們太強調當下即捨,我們將錯過學習及嘗試改善的機會。何況,當下即捨,指的是當覺知喜歡或不喜歡生起時,知道原因後,盡快放下(轉向平靜心),若未知原因,也需觀察其因,而我們在對境時,心的狀態不斷轉換,難兼顧觀察與反思,於是反思只好留至獨自一人在清閑輕鬆時來做。

  若我們太相信自己在對境時持有正念,而忽略反思的重要,會跌入心的陷阱。在平靜的狀態,會以為自己在當下擁有正念,但很多時,在反思時,才發覺平靜與持有正念沒有必然的關係。持有正念與失念都不由我來控制,那個剎那或持續的剎那,有沒有正念,也須極多的條件來配合,而這又正好是讓人學習認識“法”的因緣。

  人們一般在有情緒時(尤其負面的)才來作反思,而一些快樂及平淡事件則隨時間而消逝。這就使認識自己或心的運作偏向一面,結果就是口說的自己與行為事實不符。更甚的是有些人會不斷強化口中的自己(概念的自我形象),而這對認識真實法及因果關係將構成障礙,也會在不同的時間中產生對現象的懷疑或疑惑,對現象反應而生的挫折感或強固自我的傲慢。

  另一點則是在持續反思的過程中,對單一事件的發生(果)追尋原因,我們有機會在不相關的刺激中通達大部分事件發生的深層原因,會認識到每一件事的出現都是另一件事出現的前奏曲,因為出現了那件事,所以此事才發生。若然我們只偏於負面事件才做反思,而沒作反思的習慣,那麼充斥心識的,就像只有一大堆負面事件了。

如何作反思?

  1. 找段清閑鬆弛的時間(查實,習慣了反思,也就沒所謂,自己一個人時,隨時隨地都可以)。
  2. 如葛榮導師所說:把心念帶回過去。將六根攝下的經驗如錄影帶般,在腦裡回帶播放一次,若當時的正念強,所有對話都可以回憶如實播放的。如有寫日記的習慣,如實描述事件經過,如寫劇本般。
  3. 慎防回帶當下的主觀判斷及情感插入。
  4. 審察發生的原因

  有時在回帶時,便知道原因;有時或須藉反問自己而尋得原因;有時百思不解,就放開好了。學了佛,大家都知道苦的原因離不開貪瞋痴及有所執著,有理無理的就歸因落這「四大」就是了。也可以的,反正歸錯因,習性反應仍會再次出現的。直接知道原因,可信性較高;藉反問自己而知原因的,將就信一信,至少止息了一些疑惑;百思不解的,唯有放開,因緣到,答案會自然顯現。

反思與正念的關係

  要做到客觀反思身心現象,人在每一剎那須清楚知道正在發生的身體動作、心情感受、想法及外境的變動。

  但能夠在反思時如實描述身心現象,是否即表示當時持有正念?不一定。當下是否持有正念的強弱寬窄度是受很多條件影響,每一刻都在變化,而反思只是讓我們知道何時何地何因何緣,我們持有正念或失念而對境作何回應或反應,兼且,可以知道行為的適當性(以平靜心來審視,非批判心作追悔),以作改善。

  在如實反思時,我們才知道一切都在變化,正念也不由個人來操控,也受制於因緣法。這個認識也會加強當下對境時如理作意,也自然對人的失念而作的行為,抱更寬容的態度。而對自己失念時的經驗,也成了生活的笑話,將這些笑話與他人分享,也就增加歡樂的時間及快樂的種子。喜心增多時,人也輕鬆愉快,定力與觀察力加強,也更可看清自己的身口意,更有力地看守身口意的行為。

反思與認識因果的關係

  所有出現的現象都已是果,在承受果時,我們有可能立即知道原因,也可能不知道,對於每一個果(每一剎那的顯現),不可能逐一審察,唯有隨機(隨緣)反思。

  很多禪修書都很強調活在當下,知道就好了。是的,當心仍在經常追悔過去,憧憬未來或發白日夢,需要訓練這樣的心欣賞此時此地顯現的現象。未能欣賞當下的心,也是缺乏正念、定力與正見的心,遇事便急著作出反應,沒事也憂這怨那,對自己一無所知,又未有足夠的心力與勇氣直接面對煩惱,如此的心,當然知道當下在做什麼,做了什麼,這就好了。

  當阿姜查知道自己有某種恐懼時,他可不是停在知道就好的階段,而是走了去墳地直接面對恐懼。當阿姜滿開悟後,直接指出寺廟的主持打妄想,嚇得該主持他走,阿姜滿之後對未有力的心都採取慎行的態度。

  通常我們最失念的地方,在說話中(查實是看不清意念,發展至語表)。最易引起失念的情況是反駁他人言語(即看不到反駁的作意,心態、感覺不到反駁的語氣變化)。或許有人說知道自己反駁就是了,當然,正念不強時,知道就好了;正念強時,可以察覺心念(也可察覺對方的心理狀態)。在起反駁心時即知道,在這裡給與選擇,是否適時適地來回應他人言語,以什麼用詞語氣來回應,以事實作言,沒所謂對錯,若時地人也不宜時,便選擇不回應。

  當人們察覺不到心念,便會很快作出反應。他人正念強時,便或適時止息,他人正念也弱時,彈炸彈效應便出現,那就看誰人先來止息爭論了。這些情況,若沒激烈爭辯,極少人會作出反思,有時也反思不來。如實反思的基礎需要很強的正念與定力,自己起了什麼心、想了什麼、他人說了什麼全不知道,不能如實記錄,無從反思。

  當我們能對細微的心念思緒覺知,並在事後反思,會發現很多有趣的因果現象。就是若沒有那個心念或念頭,便不會出現此現象,那個行為發出去,引發了這現象的生起,而現象在那個時間生起,又是很多條件配合而來的。而那個心念或念頭的起因真是無窮盡的事事相連下之產物。

在這裡簡短地描述一件趣事吧。

  零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在某禪營裡,午餐,筆者拿了個柑,在去皮時,筆者起了一念:分半個給M。就在此剎那,M卻起坐離去,於是筆者便將半個柑給了R。

十六日,午飯,筆者此日又拿了個柑,而M就坐在身旁。去完皮後,又再起那念:分半個給M。手已在分一半,但就在此時,M卻咳著,筆者轉心念:M咳就不宜給柑M了。

於是那日飯後,筆者在回房時,生了一念:與M或許前世無拖無欠,心內發笑。

十七日,禪營結束,朋友R與M、C、A閑談。筆者與M、C、A其時並不相熟,只因R在那堆人處,筆者也就過去。原也沒想說什麼話,但M問些事,也就說著,也就引起興趣對M說那件趣事,但時地不宜談著,於是筆者說給M一封信。

十九日,給M信件,並寫下禪營裡的一堆趣事。

  好了事情像完結了。

零四年一月,給M的信件,師父又知道了一些內容,引發與師父的深談,解決了兩年來積累的一大堆疑問。當時反思若不是M,引發一連串的事件,自己積著的一大堆疑問也不會如此快解決,於是給M送了份小禮物。

一月中,M電郵說另些事(並不涉及筆者),但其中的一句卻引起筆者明白所有事情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人的回應、反應、及其方式全有其作用力,會引生另一果的出現,看得清楚會少了很多的迷惑。

二月十五日,筆者在M的家裡吃晚飯,後M給了半個橙給筆者,並說:“不要說無拖無欠了。”

  與M此因緣的顯現,其表面原因至少可追蹤至九七年,一個不相識的人的一個念頭與行動,若再推前,真是若不出世,也就遇不上吧。也可以看到,每一個現象,都不會是單一因素引發,而是一組因緣引發一組的果,生起作用力,聚合另些因緣引發另些果。如此循環,像大旋風牽扯小旋風,小旋風吸引其他的旋風,每一旋風都聚合大小不同的名色,非常有趣。這當中又誰在操控了?如此來看,在與他人的關係裡,小至一兩句的對話,甚至看似不相關的人做些事,心若對這事給與讚賞,或參與其中,誰可計算那個作用力?善緣有趣,逆緣真要好好看看,看清楚了,也就沒所謂善惡緣,只是一堆的業力與業果。

  引生這個明白的近因還是得多謝M。引導筆者認識M,要多謝R了。當然有極多的人都在不同的時間引發各自的作用力,師父的指導也極重要。

  我以修四念處所得的功德迴向給佛、法、僧、文師父、父母、師長及朋友們,願一切眾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