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路、快樂的走   
 
  是母親信佛的關係吧,我自小便跟佛教結緣。雖然小學、中學皆是就讀於基督教學校,但我卻從未懷疑自己是佛教徒。佛教的平等、慈悲令我當時幼小的心靈深深讚服。

  上了大學、研究院,認識了一群學佛的同學,志同道合,學佛的興趣便一點一滴的滋長 ── 要麼上上佛學課,要麼到寺院小住,要麼有佛教活動時幫幫手,日子過得簡單而寫意。

  畢業後我投身於當日讀書時修讀的專業,努力工作。時值南傳佛教開始傳到香港,我亦隨喜學習,如此,一年一次或數次的密集禪修,就成了那段夢幻的日子中美麗的點綴。我並不曉得,在一切順利的掩飾下,我那向外追逐的心正在越跑越快,簡單的心亦正變得越來越複雜 ── 我逐漸沾上了城市人巧計的心思。

  人生哪會一帆風順?當經濟轉壞,公司的生意亦日益困難。外境的壓力帶來身心的逼迫,我變得越來越保護自己。我的不忿,逞強、嫉妒,越燒越旺,我深信,只要我努力,我一定能夠勝過他人。

  直到兩年多前,我的一位上司要離開公司另謀發展,臨走前我請他給我一點意見,他繞著圈子說了老半天,才慢慢的道:“你有一項優點,也是你的弱點,那就是你要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到。但是,要知道很多事情跟你是否能做到是無關的。幹嗎要分人我?你不是學佛的嗎?”還記得,當時我呆呆地坐在他面前 ── 我不是學佛的嗎?後來,他又給我說了另一堂課,說些什麼“有否想過簡單的生活就是快樂?”“天地這麼大,人不是很渺小嗎?”之類。就這樣在那些日子,我反覆思思量:我正在做什麼?我不是學佛的嗎?

  我決心改變。我開始到志蓮共修,並參加禪修班。定時的禪修帶給我身心清涼,並逐漸喚醒我那簡單的心靈,而我參與禪修亦逐漸勤密了。

  生命的跌蕩並沒有隨著個人的禪修而止息。大約一年前吧,手頭的工作越發繁重,工作上、人事上的問題接踵而來,我感到憤怒、疑惑,開始責怪他人,亦責怪自己。再一次地,我請求建議。原以為會得到一些工作上的意見,誰知道收到的回應卻是:“問題是你將一切視作自己的。” 再一次地,我呆了 ── 我一直禪修所做的,不是把自我放下嗎?

  就這樣,我沉默了好一段日子。我觀察著我的身心,猶如觀察著一個陌生人,它的喜怒哀樂,並不受我的主宰。我觀察著各種情緒、以及自我的感覺,怎樣推動這個身心去作出各種行動以及反應,同時我亦觀察著他人身心以內及以外的條件,怎樣推動著他們的行動以及反應。我開始發現,自己也是問題的一部分。對他人,我開始生起一份諒解與悲憫,對自己所作的,我感到歉意。

  這份歉意一直流入心底,喚起我的過去。以往的片段一幕一幕的,在我不經意地浮現出來,並在這時有了新的詮釋 ── 當日的渴愛、憤怒、自我中心,就像影畫般一一展現在腦海中,我感到內咎。又過了一段日子,這內咎的心慢慢平息下來,我嘗試學習完全的接受自己和他人的身心 ── 接受它們的過去,接受它們的起伏,接受它們的不足,欣賞它們的優點,給每一個身心無限的機會去慢慢作出改善。

  就在這段期間,外公患了癌症,而且病情急轉直下。他開始臥病在床,由吃飯轉為吃粥,再轉為只喝營養水,大小二便均要人照顧。聽母親說,公公年輕時身體強壯得驚人,他是廣東人,當日到北方,冬天下雪時,他還只穿著短袖襯衣 ── 但轉眼間,那年輕人早已遠去。

  逝者如斯夫,如此地我和母親每星期探望公公,陪伴他走過了他人生的最後一程。這一程並沒有令人目眩的五光十色,卻只有一個身心經歷著最最真實的老、病、死,最後步向死亡。人生的無常、苦、無我,在這再難以找到掩飾。人生的短暫與修行的難能可貴,到此再無猶豫。

  生命的路,從來都要自己去走。我衷心感激在我人生不同階段,教導、鼓勵、支持我的良師益友。祝願每一位同修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輕鬆快樂,直至苦的完全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