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禪修路
不存概念的知足與慈悲  鹿
 
  相信每個人都曾聽過一句金石良言:知足常樂。但何謂知足?又何謂不知足?

先了解不知足的因由

  葛榮居士提示,請以覺知和捨心去觀察心的運作,在未要求什麼之前,先嘗試了解心、了解自己。

  跟著這簡單的提醒去觀察,不難察覺到自己很容易為自己製造很多問題,皆因不先了解情況,便立刻向這情況提出很多索求。而佛家的智慧卻是在未滅苦(第三聖諦)之前,先需找出與明白苦因(第二聖諦)。

  那麼,若覺知到當下現在的心是處於不知足時,不是立刻去要求心變得知足,或是立刻把對物質的要求降低而令自己較容易知足,而是先觀察為什麼不知足呢?這心受什麼東西所操控或條件(conditioned)而變得不知足呢?先以觀察來了解不知足的因由。

隨實況而行便是知足

  若不觀察與了解心,只憑主觀為知足與不知足畫界線、定標準,那麼這界線和標準很容易會不自覺地變成操控心的無形條件。

  就以出外旅遊為例,每年的夏天心便會生起一個意念,便是勤勞工作了一年,但願可以出外旅遊。這意願可以說是不過份,不苛求。後來工作的環境有了變化,有兩年多的時間不能出外旅遊,心感失望。於是便對自己說,世界上有很多人一生也沒有出外旅遊的機會,現能夠兩、三年出外一次,應該要知足。但是,在這思考的過程中,無論實際出外旅遊的次數是多是寡,是有是無,自己已經是不自覺地活在心所虛構的概念(concept)之中。心依然是受這些一年、兩年的概念所操控,依然是被這些概念所條件。只不過是若把準則定得較高的話,會很難達到這準則,感到快樂的次數會相應少。若把準則定得較低的話,會較易達到這準則,感到快樂的次數會相應多。但是,箇中的快樂,無論多寡,依然是物質層面或是概念層面的快樂,依然是依靠物質而生,受物質所條件。

  相反,若先觀察心,嘗試了解與認識心現在究竟受什麼條件所操控呢?便不難會察覺到當心內有知足或有不知足時,心已自覺或不自覺地為某事物畫上一條界線或標準。在這界線或標準的一面,是知足,是所謂的快樂。在這界線或標準的另一面,是不知足,是所謂的不快樂。因此,心的知足與不知足,快樂與不快樂,便被這惟心所虛構的界線或標準(亦即是概念)所操控與條件。而在知識的層面,還誤以為這些知足、不知足、快樂或不快樂是外間所帶來的,還不斷將這虛構的界線或標準調校,以求多一些快樂,少一些不快樂。

  放開、放下這條件卻不是把知足的標準減低至兩年、三年或永遠不出外旅遊都不要緊。而是放開、放下任何界線或標準,亦即放開任何有關的概念。心內沒有一年、兩年、三年或永遠的界線或標準,明白到這界線或標準只是惟心所虛構的,實況之上根本從來就是沒有這個界線或標準的。

  放下這界線或標準之後,並不表示什麼都不要,什麼都是無所謂。而是觀察實況,認識今年夏天的實況是否容許我放年假出外旅遊。若可以的話,便起行,隨實況而行。若不可以的話,便留下,明白這也是隨實況而行。心內沒有知足或不知足,只知隨實況而行。當這心不與實況抗衡,心便會自然而然地安詳與快樂。
 
  若現時不可以成行的話,便繼續觀察環境,靜候環境的變化,還可以做一些正當的行為去影響環境(如為事務作出適當的安排等等),然後待環境變為許可時便起行。要等多久?不知、亦無需知,只知任何環境都會變化,這個環境也不會例外。等候時會不快樂嗎?視乎心有沒有年月日的標準與界線,有沒有被這時日的概念所條件。

  換句說話,沒有概念的知足,是先觀察與了解實況,放開、放下心為實況所附加或虛構的標準、界線,然後只是隨實況而行。那麼,在這期間的一切安詳與快樂,便會是源於對實況的認識,而不是源於概念。

  源於概念的快樂是不穩定的,也可成為操控心的條件。源於實況的安詳與快樂是根本就是已經存在的、在乎您認識到它們的存在與否。

  祝願各位都會嘗試觀察與了解實況,以放下概念,認識:實相常樂。

慈悲並不是一種責任或概念

  同樣,慈悲也不是概念,而是對實況的認識。常聽到培育慈悲心往往會成為一些同修的負擔負累。例如,常出現的問題是見到親朋有困難,又不知怎樣去幫他,很擔心。又有不少同修曾問當別人借錢時,作為一個有慈悲心的佛教徒是否一定要借,很躊躇。又有不少同修曾問看到有親朋食煙飲酒或做其他傷害他自己身體的行為,屢勸不聽,很失望,很勞氣。又有不少同修問當別人多次致電話問他很多建議時,他像沒有了私人時間,很煩躁,不回答又像是缺乏慈悲。葛榮居士曾建議,培育慈悲心並不是要做一些大慈大悲的行為,而是做一些微小的行為,如傾談或微笑,幾分鐘也好,便已是培育慈悲心的一個途徑。這些培育慈悲心的機會隨處可見,無論是在乘搭公共交通時或行在路上時。

  葛榮居士亦舉出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當你在路上見到有人滑倒在地,若你有慈悲心的話,你不會若無其事地經過,你會明白這時有需要去回應此情況,但你也不會緊張或擔心,不會用情緒去反應,否則你會不知所措。他再一次請各位同修明白回應與反應兩者之間的分別。

  這說明慈悲是一種清明與詳和的心的質素,而不是一種佛教徒的責任或負擔,也不是一種宗教的教條或概念。

  若我們為了幫助別人,但自己的心卻像上述同修們所講的變成擔心、躊躇、失望、勞氣或煩躁的話,那不但沒有培育清明與詳和的心的質素,反而將慈悲變成情緒。

慈悲是一種心的質素

  記得多年前曾有一位老朋友生意上受到挫折,滿面無奈。當時筆者亦不知如何幫他是好,但禪修使筆者明白,這位朋友當時的心境是受不少負面情緒所充斥,若他在憂慮而筆者也憂慮的話,不但於事無補,還會增加他的負面情緒。因此,筆者最少可以做到的便是保持心境正面,不去增加他的負面情緒,並以覺知的心來觀察情況,若情況的發展有需要到筆者的幫忙而筆者又有能力的話,便行動;若情況的發展沒有需要到筆者的幫忙或筆者是沒有能力去幫他的話,那便止靜,只繼續觀察。

  換句說話,首先學習把幫助別人的動機放下,否則想幫又幫不來時便會產生不必要的負面情緒,然後視乎情況的發展才作下一步的決定,心便不會不知所措,亦不會被必定要去幫人這個概念的框框所限制,心便有彈性(flexible),有建設性(constructive)。

  後來這位老朋友想嘗試拯救這盤生意,便問筆者和一班好友借錢。憑當時筆者在生意上的經驗,很明顯,這將會是徒勞的。因筆者沒有被強要幫他的動機所蒙蔽,沒有躊躇,很快便對這事作出回應,友善地和耐性地與他分析整個局面,嘗試說服他不要把債務繼續擴大,誤人誤己,亦婉拒了他借錢的要求。他當時不但沒有接納筆者的意見,對筆者亦有不滿與誤解,但筆者是不會為了討好他而借錢給他,因為在這情況下借錢給他是對整件事情沒有任何正面幫助的,只會把他結束生意的日期稍為延遲,最終的結局都是一樣。況且為了討好別人而去做一件無建設性的事情本身便是一種「我執」,執著自己在別人眼內的形象。

  當時筆者便像甚麼也沒有做,像一點慈悲心也沒有,只是旁觀。但筆者卻清晰明白,慈悲是一種關懷,一種心的質素,而不是一種概念,更不是一個討好別人或為自己製造有求必應的形像的遊戲。覺醒地觀察事情的發展像是一種靜態,其實是一種無聲的行動。在這情況下,無為便是有為( non-action is an action)。

  後來這位老朋友的生意結束了,要找工作做。當其他人在抱怨這位老朋友沒有能力還錢,或為他的前境擔心的時候,筆者卻知道這時便是行動的時候,便立刻為他找工作。推薦他並不是因為他是筆者的老朋友,而是筆者依然相信他是一位有辦事能力的人。

  祝願各位明白,慈悲並不是指物質層面的行為如借錢給別人或滿足別人的意願,更不是一種佛教徒的責任或概念,而是一種清明與詳和的心的質素,自利利他。

  “We cannot demand from life how things should be.”  ── Godwin Samararatne
   我們是不可以指令世事如何發生的。        —— 葛榮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