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修實驗室 |
聖 諦 之 顯 露 木口子 |
| 禪修之實驗，有時是自己設立的，但有時也會是外在環境強加於我們身上的。此時，我們的身心並不需要憑空去找事鍛練，外間無常的事物也會迫著我們去反省。比如城市中生起了流行傳染病或疫症，我們的心理，行為便會和平時不一樣了。而觀照這種異樣，正好是現成的禪修實驗。
四聖諦的第一聖諦，乃是苦諦。此苦諦最根本的苦便是生、老、病、死苦。在疫區中，使大部份人感受到病和死的威脅遠比平常大增。 在二十一世紀的商業城市裡，現代化程度很高。人們彷彿有著極大的安全感。現代醫學號稱人平均壽命有85歲，婦人的生育年齡也可推遲至50歲。醫學界近來最頭痛的是膽固醇，血壓高，心血管病一類因長壽退化和營養過剩等引起的疾病。但人生是否安如磐石呢？是否只要你做對一切事，作對一切決定，便能得到所想要的快樂，然後每人都於85歲含笑而終呢？ 一場疫症，便能把這種愚癡妄想打破。人的執著，常常是表現在對常、樂、我、淨的追求上 ── 自我是實在存在的；快樂是可長有的，自我美好的一切是必定恆常存在的；身體是可愛堅固的。人類的努力也就是盡量想將常、樂、我、淨來去實現去鞏固。人們一旦將之暫時實現了，便會快樂。不過這種實現也可以說是一種粉飾和包裝。在這包裝之下，生命中的無常、苦和無我始終是不能去除的。一場疫症便能把這種粉飾撕得粉碎。 無常在這種情況下，真是一種顯露的客觀事實，它強加於每一個人的身心，成為一種強迫性的禪修實驗。它迫使每一個參與此實驗者去體認苦聖諦：這便是人會病和會死的！ 這真是一個赤裸裸和血淋淋的事實，它是如此令人不悅，人們想盡辦法去和它化粧，它好比一個腐屍在大殮前所化的粧，大家務求令它出殯時不至太難看一樣。但這能遮掩得了事實嗎？它雖然已在上面加了很多香水和顏料，但它還是污穢和腐臭的。 此疫症可能令部份人，首次「認真」地感受或思考到：人是會病的，人是會死的，快樂不是恆常的，人命是危脆的。 或者會有說：病和死有誰不知呢？但說此話者，會否以一種「如實觀察」的知見，以不扭曲的角度，以不逃避的角度，以事不關己的角度，去如實觀照呢？ 細看有部份在疫區裡人士的恐懼和焦慮，其實他們全部也沒有如實觀照死和病。其實以現代醫學來說疫症的傳播已比古時較在掌握之中，而現代醫藥，也比古時有效。而反而在落後貧乏地區之人，對苦的觀照和經驗會來得較深刻。 行文至此，可能有讀者覺得大談死和病未免太灰，太悲觀了。又或會說：筆者未免太自大了！難道你不怕病，不怕死嗎？ 對於以上的兩個問題，正是最佳的禪修實驗時機。我會問自己：怕不怕染病？不怕嗎？再問自己：怕不怕和病人接觸呢？不怕嗎？但好像開始有點動搖了！再問怕不怕死呢？不怕嗎？再問自己：怕不怕身邊至愛的人死去呢？但亦好像是開始有些動搖了！ 要驅除無明，真切地代入病和死的絕境裡去感受，修行人才會知道自己的斤兩。怕死怕病，普通人個個也怕。但有程度上的分別，而這分別亦是顯示對第一聖諦理解深淺的分別。 如果確實體認苦聖諦，在它的籠罩下，眾生根本無處可逃。病和死根本是鐵一般的事實。可謂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又怕什麼呢！但沒錯，心還是怕，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又或者是不想去接受或面對這個事實。又或會產生「轉移」 ── 這便是將執著圓滿的希望，寄託在未來科學的發達，又或是死後的永生上。 至於很多人認為四聖諦是悲觀的，其實這說法也可成立，但要四聖諦並沒有開示滅諦及道諦。但現今四聖諦有滅諦和道諦，所以人人便不可說四聖諦是悲觀的了。 皆因由此四聖諦除了陳述了人世間的不圓滿外，更在滅諦中指出了離苦後的圓滿狀態，又更在道諦中指出了一條離苦得樂的大道。一個醫生能夠開藥方將絕症病人醫治使他康復，是一件悲觀的事嗎？如果醫生在斷定是絕症後便束手無策，那這說法便可成立，但現在藥到病除，是一件悲事嗎？ 佛法中有一項念住法，此乃是念死和念無常。在疫區裡的修行人，最是可以此法精進。阿迦曼尊者和阿姜查也曾教人每日念死亡。筆者嘗試以持續的正念，每日去觀照因面對苦、無常、病與死而生起的各種情緒。這些情緒包括：恐懼，逃避，厭惡和無助等等。以正念觀照因無常而生起的不圓滿；因對苦的反感而生起的嗔恚；因自我有可能會異滅而生起的種種情緒和念頭，以正念去觀照它們的生滅。 眾生在無明渴愛裡流轉得夠了，城市人在現代科學、制度、約定俗成中也沉醉得夠了！人最根本的病和死是時候正面地如實觀照了！ 覺得上述一切不中聽嗎？要再聽些常、樂、我、淨的說話去掩飾病和死嗎？始終行一條智慧或行一條愚癡的路是個人的選擇。繼續沉醉在世界的常和樂也許得到暫時的快慰，但何時才照見到苦呢？在現今疫症流行的時候，正就是苦聖諦顯露給予有慧眼的禪修者，去好好觀照的時候。 還覺得不中聽嗎？請再繼續向外投訴，抱怨、尋樂、去轉移逃避吧！請不要再懼怕病和死，觀察它們可以增長很多智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