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禪修實驗室 |
生活中的持續正念
木口子 |
| 論及正念的禪修文章有很多，但若論及如何能達至持續正念的便相對較少了；而坐禪中定境的深淺亦曾有不少人探討過，但生活禪中，有關持續正念的發揮則相對較少人觸及到。
一般來說，盤腿坐下，一觀呼吸，那‵觀′便是正念了；若將此‵觀′持續下去，那平靜的便是〝定〞了。有了這種體驗，便可做實驗，試試可否將之帶到生活禪中。我以往是自然地經歷它的發生，後來才刻意將它轉移到生活應用上去。以下是我的體驗： 第一次體驗是在修習坐禪後不久，在駕車上班途中。那程長途車大約需時45分鐘。可能是坐禪的功力未散吧，我的心突然轉入不久前的坐禪的狀態。雖然眼是看著路面情況，手是握住了方向盤，身亦穩坐在駕駛席上。但此刻的心確是和坐禪沒有大分別的；而那種警覺和鎮定是十分強力的。我不禁自問，這是什麼呢？為什麼可以一邊駕駛，心境卻像正在坐禪一般呢？難道有說將坐禪溶入生活是可達至的嗎？ 第二個體驗是在假期早上。我一如平日，在坐禪後出外吃早餐。我緩緩地走在斜路上下山，一顆心彷彿突然〝醒過來〞，覺醒地看著心中所發生的一切。因沒有駕車的關係，專心的程度便更高，官感亦更形敏銳，一心則更是清徹，所覺知的也就更是持續清晰。我又再次問自己，難道我現在的狀態才算是在生活中保持正念嗎？難道未修行前我是完全沒有正念地生活嗎？假如今後在生活中能時常保持正念，我的生活將會變成怎樣呢？ 以上的體驗使我開始去探討在生活上保持正念的問題。我去嘗試是否可以刻意地將正念，從坐禪中轉移到生活上去。首先我故意在坐禪中，將正念盡量持續；並在坐禪後，不盤腿而鬆開雙脚，不說話，不移動，只張開眼，讓心在自然坐姿中感覺身心。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也盡量去保持這種正念。不論在火車上，或在商場中，或在辦公室裡，我都持續保持正念。我開始發覺，最干擾到正念的便是說話，其次是看電視，最後便是聲音了。對我而言，有時默默地做一點簡單的雜務，正念卻反而更易保持。 只要少卻多言，不落俗務，生活寧靜，遠離人事，正念的持續性和强度便會自然增長了。若與往昔那沒有正念的生活相比，有了正念便好比是一個突然被喚醒的夢裡人一般。 通過修行，令筆者知道何謂正念，接下亦知了何謂定境，最後達致能將體驗到的念力從坐禪中帶到生活裡，這時心便能夠真正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正念〞！以此觀照日常生活中身心發生的一切是喜是悲，是順是逆，是得是失，是苦是樂，是譭是譽……八風的來去，也就開始有個了然。但畢竟這個了然也只是驚鴻一瞥吧，就像在漆黑的隧道中，偶然亮了一下手電筒。歸根究柢是由於生活禪中的正念並不能持續。 以我個人的體驗來說，正念在生活中的持續度，與俗務之繁簡和盤腿坐禪功夫的深淺，關係尤大。坐禪次數少，又或一坐之時間短，便多數難以令到禪坐中「定力、念力」將養不起來，既然連一坐中念力也薄弱，它便難以在生活強起來，想將之持續起來便自然吃力不討好了。 而香港人的生活節奏急促，俗務繁多，心的起伏跳動大，在生活中承受的衝擊自然較大，想將心定下來便自然百上加斤了。筆者有幸，在禪修初期，俗務不繁，加上坐禪勇猛精進，遂能在生活禪中，較易地保持持續正念。當時自己常想，修行之條件之完備是難求的，故更應好好把握良機，所以當時的修行是很有紀律的。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十分懷念那種〝日新而又新〞的日子。 能依法精進地修持下去，生活中的持續正念便能自然地建立起來，而應用佛法在生活中更形有把握了。一旦防護網得以形成，心便開始有了據點，而每當煩惱出現，它便要闖過關卡，才可進入心裡了。 可是，正念的保護網並不完整，它是有很多缺口的。幸好，煩惱並非浪接浪地進攻著的，偶爾也有潮浪之畔。「正念之網」的缺口有多大，很視乎正念持續力的長短。持續力愈長，缺口愈小，煩惱漏進來的機會便愈細。相反，若生活的壓迫愈大，失敗愈多，際遇愈差，煩惱便會如巨浪般沖擊石欄，石欄很快使會磨損，正念很難阻擋煩惱了！ 禪修的可貴處，便是它那對治煩惱的「實戰力」。在生活中遇到了壓力，正是顯露此實戰力的時候。如修行的根基穩札，念力便會愈大，持續力便愈强，煩惱便會在正念面前被降服。而心的空間，也會擴大以承受煩惱；逐漸地，心會看著煩惱的生滅，再進而開始與煩惱隔絕開來，漸漸會變成心是心，煩惱是煩惱，互不相干。平靜不需盤腿打坐而生，亦不需避靜深山而生，更不需賴逃避責任而生，心到那裏也會是平靜而開闊的。 因著持續正念而使生活能得到平靜，得到空間，得到自己，得到喜悅，得到心力，這是有很大利益的。行者可能會發覺到自己的修行，從以「解除煩惱」為本的層次，進而去到以「體認心」為本的層次。 此話怎麼說呢？行者從前一心被煩惱捉住，或多有苦受；現在生活中的持續正念堅實地生起，煩惱闖不進心裏去，漸漸樂受又多點了。最終能達致連煩惱的邊也沾不到心上時，便開始問：身心無苦又如何呢？身心有樂又如何呢？如此問將下來，開始對佛法深入了解。佛法或不只是背苦的，或不只是向樂的，或更加不是只追求平靜，它或是超越的。 這個超越，在持續正念的角度去看，也將會是很有看頭的。筆者很喜歡坐禪，但除去坐禪的時間，每天大部份時間也是在各種生活的活動中，如吃飯啦，駕車啦，上班啦，等待啦，但正念仍是持續的，身心仍是平靜的，心念仍是生滅的，喜好厭惡仍是對峙的。一切一切因感受而生，而此感受是持續的，但我之正念也是持續地緊貼此一切的。 就只是這樣純粹，這樣根本，這樣直接地以正念去看著身心，心或會開始轉而變得明亮；心或會自動持續地以第三者的角度，去觀照生活中的每一個念頭，每一件事件，每一個動作；漸漸心更會生起抽離的感覺，但這並非是想逃避世事；漸漸地，心有一種喜悅的感覺，但又不是快樂或狂喜。這是一種放下的感覺，但又不是冷漠。 總之，心是開始怪怪的，但又是蠻舒服的。這境界似是高過了沒有苦的狀態，或又更加是高過了定的境界了，至少我估計是如此的了。 當然，當心的正念不夠持續，形成缺口，煩惱便〝波〞的一聲闖進來了。這時，心便開始矇蔽，覺知下降了，心開始執著了，苦開始生起了。幸好覺醒還是會再次生起去保護心的，念力會再次被提起，而持續性便會維持一段時間，直至下一次被煩惱找到缺口為止了。 總的而言，要在生活中顯露修行的功夫，便要令念力在生活中持續生起，這是一個先決條件。能在生活中保持正念，便如緊握了強而有力的武器，令行者有效地去回應生活中種種挑戰。它那種第三者的觀察態度，看似軟弱，其實是一種超人般之心力的架式。當它的持續性增強，或也就是一心開始親證所有人生根本問題的序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