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流水集 |
夜半風鈴聲
山林客 |
秋涼天氣，酷熱稍減，夜涼如水，天上繁星點點，難得有機會遠離繁忙都市，獨居山上。幾個月來已漸漸習慣山居，感恩同學們的支持，談談山上一些體驗與大家分享。 荒廢多年的山上空屋，屋外亂草叢生，望而生畏；多年途經該處窺望屋內，裏面一片凌亂，頗感陰森。想不到今天就坐在這空屋露台遙望點點繁星。 初試住山，恰巧借用該屋，可算是一個學習布施的機會，反正在山上工作，同樣可以禪修，抱負將道場修復，誰用來修行也不管，本著修行之道，當下做好責任。 炎夏清早，帶備乾糧，經兩個多小時路程上山往清理屋外亂草。今天真痛快──不是我，而是那些蚊蟲，而我呢？心內難以平伏的憎恨，在心底不停湧現。為何我給您血，還要留下痕癢苦惱於我，豈不是對我很不公平。本來被蚊咬只是身體的癢，不知道瞋恨心動，變成心不自在。 帶著不甘心情回家，途中遇見一位出家人，我問他們在山上被蚊咬有何種滋味，莫非他們不怕蚊。他說：「山上蚊咬是小煩惱，山下亦有山下的煩惱，看你如何取捨。」 個多星期的工作，只可以清理屋外一小部分雜草。但每天舟車勞動，身體覺疲累，這樣下去並不是好辦法，心忖要多久才可以將這破屋修妥，不如提前搬進屋內居住。 第一個晚上，入黑前備妥一切，躲進床內放下蚊帳。天色漸暗，對陌生地方的恐懼感緩緩升起，強在床上靜坐，內心亂作一團無法入靜，或許用慈心禪有所幫助，心念果然舒緩多少。夜更深，睡意濃，心怕一人在屋中。突然屋內傳來鼓聲，真要命！風鈴聲又隨風飄起，叮叮噹噹，噹噹叮叮，由遠而近。思緒紛飛，陰影重重，恐懼陣陣。緊閉眼睛，無膽張開眼觀看，整個人已被恐懼溶化。緊握被單包裹著整個身體，半點不敢放鬆。如此難忘的長夜終於度過──晨曦展露，翻開被單，汗水將整個身體濕透。陽光照耀的早上，放膽在屋內查看究竟為何昨晚這麼多怪聲，原來風鈴就掛在佛像旁邊，還有一個鼓在它左近，可能鼓放得不平，風動引起鼓聲，即時覺得鬆了一口氣。 第二個更難捱的夜晚，照樣靜坐至夜幕低垂。外面蟲聲不絕，雖然聽見屋內有輕微鼓聲，之前經驗認知，所以內心還可以稍為平靜。不久又聽見有物件被踫撞聲音，聽清楚實在有東西在蠕動，童年聽聞的恐怖故事幕幕重現，那時差點兒心也跳了出來，渾身發抖，唯有坐以待斃。睏倦地不知坐了多少個小時，直至天亮。 經過兩晚失眠，心力交瘁，心想長此下去精神受困，實難堅持，歸家作罷，早走早著。懷著失望心情步出山門，抬頭山門兩則一對偈句「道心惟微唯精唯一」「天性常住允守厥中」，略思其義似明燈般導出指引。回家再三反思，今天退心不肯面對恐懼，他朝可否再有勇氣獨處，豈不是只懂順境禪修。現在這個住山考驗，正好提供學習獨處機會，學習逆境禪修，必定要把持信心，重投山居。 再次返山的第三個晚上，屋內同樣傳來怪聲。由於偈句的啟發，有毅膽壯，敢於面對，內心恐懼化淡；加上不停提起正念，就以聲音作禪修對象，靜心觀察，不加聯想，像病遇良醫，這夜終於安度，更難得有幾小時入睡。 自此雖然可以入睡，但怕睡覺中容易失念，恐懼乘虛而入引致做夢驚醒，所以猛提正念於睡覺前，恐懼因而不能再成為夢鄉常客了。 直至某一個清晨，天還未亮，在床上靜坐，見近處黑影掠過，剎時心跳加速，定神看床前窗台俯伏一隻貓兒，心裏恐懼感隨即釋放。原來以前是您作怪，弄得我差點心膽撕裂，或者這裏是您的家，現在被霸佔，回贈恐懼給我。 幾個月慢慢適應，發覺恐懼已減退；現在晚上在屋內走動也不成問題。就算有任何突發性聲響，如果自我不製造故事，不加聯想，當下恐懼感似行雷般，隨即起，隨即止；聲音只是聲音，恐懼就是恐懼──很簡單的只是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