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乘般若學說到了鳩摩羅什大弘龍樹之學，已有了相當發展。雖然他的禪法亦出於上座部，卻已貫串著大乘思想，並且是大小乘融會的禪法了。這已與安世高所傳的是不同的。鳩摩羅什如此，稍後的佛陀跋馱羅也是如此。
大小乘禪法融通的關鍵，在於禪數與空觀聯繫起來，羅什所傳的就是如此。他編集的《禪法要解》卷上云：「定有二種：一觀諸法實相，二觀諸法利用。」這就是說，在禪觀中不僅應該體驗到空性，也要體驗到諸法的作用，二者不可偏廢。
佛陀跋馱羅(覺賢)所傳，在現存典籍中，已經看不到較深入的說法，但慧遠在《廬山出修行方便禪經統序》中，則推祟佛陀跋馱羅能貫通大小乘禪法。他說：「非夫道冠三乘，智通十地，孰能洞玄根於法身，歸宗一於無相，靜無遺照，動不離寂者哉。」
覺賢的禪法親受教於佛陀斯那(覺軍)，佛陀斯那則為達磨多羅(法救)的門人。前序中還說：「達磨多羅闔眾篇於同道，開一色為恒沙。其為觀也，明起不以生、滅不以盡觀。雖往復無際，而未始出於序，故曰：色不離如，如不離色；色即是如，如即是色。」這些即說明，聲聞乘五部禪法，大分兩類：一、以五門組織，如前所言；二、由十遍處而入。
「十遍處」就是：地、水、火、風、青、黃、赤、白、空、識。其中每一種都可以觀想它周遍於一切形象，構成清一色的形像。如觀地，則到處都見為地的形象；觀青色，則一切都見為青色。部派佛教的化地部，就是弘傳這類禪法，而以「地遍處」為中心，所以稱為「化地」。《瑜伽師地論•真實品》載，「散地」比丘也是從十遍處入手而修。南傳上座部所傳《清淨道論》的禪法，亦與此相同。
達磨多羅所說「闔眾篇於同道」，就是合五門為一，統由遍處而入。「開一色為恆沙」，就是以一色為遍處，通觀一切，因此不同於五門組織。另外，在作禪觀時，應該理解諸法的如性(法性)，遍處雖然往復無盡，但始終與如性相連繫著。「明起不以生、滅不以盡」，即指諸法的生滅而言，但生即不生，滅即不滅，將兩方面統一來理解。所以說不以生謂生之起、不以盡而謂之滅，雖見有生滅，而如性湛然不變。因此，觀色不能離開如性，觀如性亦不能離開色，二者是統一的。這種禪法理論，就其觀點而言，已超越安世高所傳的上座部禪數之學，而是支讖所傳大乘空觀更深入的法門。
（六）
中國初期禪法，分別由安世高及支婁迦讖傳來，而且是大小乘分流而傳。經過數代禪師的融會，貫通大小乘禪法的思想，逐漸確立。體現了佛教初傳時就萌發「中國化」的特色，對後世中國佛學影響很大。
如禪宗二祖慧可得傳初祖菩提達摩的禪法，就應用了這一基本思想原則。唐道宣為慧可作傳（《續高僧傳》卷十六）時，則認為慧可禪法思想有達磨多羅的學說，並直稱之為「虛宗」。繼後的禪宗諸祖，亦秉承此一傳統至今。
綜而言之，在中國初期佛學思想中實際發生影響的，正是上述禪數與空觀的融貫。由此可見大乘禪法實不離小乘。小乘是根本，大乘則是莖枝。佛法原不分大小，重在契機，大乘與小乘只能從行願去分別，實質上是融貫的一體。深信南北合流，實現佛法一味的時代終將到來！
（按：本文為上海蔡惠明老居士原作，曾發表於《內明》第二五二期，題曰：《禪數與般若》。蔡老與余相交多年，余主理《內明》編務之際，蔡老亦鼎力護念，書信往還，辯析法義，令余獲益良多。惜蔡老於九七年往生，而《內明》亦已停刊。今鍾居士等倡辦《禪修之友》，徵稿於余，乃將此稿稍予增刪潤色付之，聊作蔡老畢生致力推動佛化之紀念，並祈方家賜教。值此義學漸蕪，禪修稍緩之期，略探中國佛法初傳時，已將理論配合實修而弘揚之遺芳，願天下後世有心人同發大心，令正法久住、聖教重光。己卯清明識於香江三叠潭山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