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禪法探源(中)  蔡惠明原稿 釋素聞增訂
 

(三)
  據記載,安世高的禪法是得自僧伽羅剎禪師的傳承,用四念住貫串五門(五停心──不淨觀、數息觀、界分別觀、慈悲觀、緣起觀)而修習。他從大本《修行道地經》抄譯三十七章,著重身念住,破除人我執。另譯大小《安般經》,其中說六特勝地則跟四念住相繫,這是上座部用念住統攝道支的基本精神。因為跟當時道家「導氣」、「守一」等法相似,所以流傳得很快很廣。
 
  東吳康僧會從陳慧受學禪法,並註解了《安般守意經》,更依自己的心得,在所編集的《六度集經》中的禪度里,對止觀有扼要的敘述。他在《安般守意經序》中云:

  「夫安般者,諸佛之大乘、以濟眾生之漂流也。其事有六(數、隨、止、觀、還、淨),以治六情。情有內外:眼、耳、鼻、舌、身、心為之內矣;色、聲、香、味、細、滑、邪念謂之外也。……彈指之間,心九百六十轉。一日一夕,十三億意。……是以行寂繫意著息,數一至十,十數不誤,意在定之。小定三日,大定七日,寂無他念,泊然若死,謂之一禪。禪,棄也,棄十三億穢念之意。已獲數定,轉念著隨,蠲除其八,正有二意(言意已十去其八,僅存數息、相隨二正意)。言定在隨,由在數也(相隨時意定在隨,其初由於數息)。垢濁消滅,心稍清淨,謂為二禪也。又除其一,注意鼻端,謂為止也。得止之行,三毒四趣(貪瞋癡與生老病死)、五陰六冥(六塵),諸穢滅矣。昭然心明,逾明月珠(得止心明),淫邪之心,猶鏡處泥,穢垢污意,偃以照天,覆以臨土(偃鏡以照天,覆鏡以臨土,皆無見)。聰睿聖達,萬土臨照。雖有天地之大,靡一夫而能睹,所以然者,由其垢濁。眾垢污心,有逾彼鏡矣。若得良師,劃刮瑩磨,薄塵微噎,蕩使無餘,舉之以照,毛髮面理(面紋),無微不察。垢退明存,使其然矣。情溢意散,念萬不識一矣。猶若於市,馳心放听,廣採眾音,退宴存思,不識一夫之言,心逸意散,濁翳其聰也。若自閑處,心思寂寞,志無邪欲,側耳靖听,萬句不失,片言斯著,心靖意清之所由也。行寂止意,懸之鼻頭,謂三禪也。還觀其身,自頭至足,反復微察,內體污露。森初毛豎,猶睹濃涕。於斯具照,天地人物。其盛若衰,無存不亡。信佛三寶,眾冥皆明,謂之四禪也。攝心還念,諸陰皆滅,謂之還也。穢慾寂靜,其心無想,謂之淨也。得安般行者,厥心即明,舉眼所觀,無幽不睹。往無數劫方來之事,人物所更,現在諸剎,其中所有世尊教化,弟子誦習,無遐不見,無聲不聞。恍惚彷彿,存亡自由(生死自主)。大彌八極,細貫毛釐;制天地,住壽命;猛神德,壞天兵;動三千,移諸剎。八不思議,非梵所測,神德無限,六行(數隨止觀還淨)之由也。……」

  此序對「六妙門」從初禪到四禪境界,解釋得清楚深透,說明了康僧會對禪法的重視和修禪的體驗,是佛法初傳中國的一篇重要文獻,由此略見初期禪法修習一般。

  其後,東晉道安見到了僧伽羅剎的《修法道地經》全譯本(竺法護譯),又從大部《阿含經》的翻譯上 ,理解到聲聞乘實踐的體系,因而對安世高所譯傳的「禪數」予與重視和肯定。

  安世高關於「禪數」的譯述,謹守毘曇家的規模,用「增一」、「集異門」的標準,選譯了《五法經》、《七法經》、《十二因緣經》、《十四意經》、《阿毘曇五法經》、《阿毘曇九十八結經》等,並在譯文中附帶解釋,因此,《十四意經》、《九十八結經》即類似撰述。康僧會編輯《六度集經》,也承此意。道安則除註釋《九十八結經》外,亦從各經中抄集十法,並加以解釋,成為《十法句義經》。由是可見安世高傳譯的部派佛學,在當時以及後世傳播中的深遠影響。

(四)
   支婁迦讖所譯經典的種類,恰恰跟安世高所譯的相反,幾乎全屬於大乘,而且重在般若,可說是大乘經典漢譯的開始。

  龍樹以前印度流行的經典,也在支讖的譯經上得到反映,如他所譯的《寶積經》、《阿?佛國經》、《般舟三昧經》,都是構成《寶積》的基礎;《道行般若經》是大部《般若》的骨架;《兜沙經》則屬於大部《華嚴》的序品。可見印度的大乘經典最初就是向著境、行、果三方面平均出現的。還有《文殊問菩薩署經》、《內藏百寶經》、《首楞嚴三昧經》等,都以文殊為中心而發揮「文殊般若」的法界平等思想。

  對於後世義學影響最大的,要數《道行般若經》。這是因為大乘學說原以般若緣起性空思想為基礎,由於此經的譯出,便有了趨向大乘的途徑。又因當時道家思想流行,「道為天地始」等一類說法,正好做了接受般若理論的準備,也就是通過這類思想,使般若學說得到很快的傳播。如支讖將「波羅蜜多」譯為「道行」,將「如性」譯成「本無」,都是借道家思想來弘傳般若的。由於譯文過於簡略,有些義理難以徹底了解,引起後來朱士行的西行求法,傳回《放光般若經》。以後又有竺法護譯《光讚般若》、支謙譯《道行般若》、鳩摩羅什譯《大品般若》(亦名《摩訶般若》)及《小品般若》(即《道行般若》的異譯)等,至唐玄奘才將全部《般若經》譯出,共六百卷。

  支讖所譯,重在乘般若,既包含理論,又注意實踐。般若的「緣起性空」理論,是指法的自性空,為反對說一切有部執名相為實有而說。般若的實踐也是對聲聞乘而言的,上座部禪法為十念,大乘則說般舟(念佛)三昧與首楞嚴(健行)三昧。般舟借助於智慧,專心念佛,感應道交,可以使佛現前,但上座部則不承認有佛的形象顯現。首楞嚴是健步如飛的意思,得到這類禪定,可以縮短成佛的漫長行徑,增加修道的力量。

  因此,支讖所譯的《道行般若經》、《般舟三昧經》、《首楞嚴三昧經》等,既包含性空的理論,也闡明三昧的實踐。他的弟子有支亮,再傳為支謙。支謙本是月氏人,祖父法度於漢靈帝時,率數百人入了漢籍,後移居吳地。時人稱支謙為「智囊」,孫權拜為博士,他共譯出《大明度無極經》等八十八部,一百十八卷。在譯文中有「得法意而為證」之句,雖也借用道家「得意忘言」的說法,但已掌握了般若「不壞假名而說實相」的基本精神,如他自註云:「由言證已,當還本無。」本無就是實相。(中)